告少年(1939年)
太空暗无际,昼见非其形。
众星点缀之,相远难为明。
光形无所丽,虚白不自生 ₍₁₎ 。
半日见光彩,我居近日星。
西海生智者 ₍₂₎ ,厚生多发明 ₍₃₎ 。
摄彼阴阳气,建此不夜城,
局此小宇内,人力终难轻。
吾身诚渺小,傲然长百灵 ₍₄₎ 。
食以保躯命,色以延种姓。
逐此以自足,何以异群生。
相役复相斫 ₍₅₎ ,事惯无人惊。
伯强今昼出 ₍₆₎ ,拍手市上行。
旁行越郡国,势若吞舟鲸。
食人及其类,勋旧一朝烹。
黄金握在掌,利剑腰间鸣。
二者唯君择,逆死顺则生。
高距万民上,万民齐屏营 ₍₇₎ 。
有口不得言,伏地传其声。
是非旦暮变,黑白任其情。
云雨翻覆手 ₍₈₎ ,信义鸿毛轻。
为恶恐不足,惑众美其名。
举世附和者,人头而畜鸣。
忍此以终古,人生昼且冥。
古人言性恶,今人言竞争。
强弱判荣辱,自古相吞并。
天道顺自然,人治求均衡。
旷观伊古来,善恶常相倾。
人中有鸾凤 ₍₉₎ ,众愚顽不灵。
哲人间出世,吐辞律以诚。
忤众非所忌,坎坷终其生。
千金市骏骨 ₍₁₀₎ ,遗言觉斯民。
善非恶之敌,事倍功半成。
毋轻涓涓水,积之江河盈。
亦有星星火,燎原势竟成。
作歌告少年,努力与天争。
1、【虚白】形容一种澄澈明朗清静的心境。唐杜甫《归》诗:“虚白高人静,喧卑俗累牵。”
2、【西海】泛指西方,与东、南、北对举,此处泛指西方世界。
3、【厚生】充裕人民的生活。《书经·大禹谟》:“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唐孔颖达《疏》:“厚生,谓薄征徭,轻赋税,不夺民时,令民生计温厚,衣食丰足。”
4、【百灵】本鸟名,又谓百神,汉班固《东都赋》:“礼神祗,怀百灵。”微傲然长百灵,犹言超过神仙,领导百神。
5、【相役·相斫】互相奴役;互相砍杀。犹言同室操戈,互相残杀。
6、【伯强】古代神话中的疫鬼。《楚辞·天问》:“伯强何处,惠气安在?”东汉王逸《注》:“伯强,大厉疫鬼也,所至伤人。”
7、【屏营】惶恐。汉李陵《与苏武》诗:“屏营衢路侧,执手野踟蹰。”又犹彷徨。《国语·吴语》:“屏营彷徨于山林之中。”
8、【云雨翻覆手】意即翻云覆雨,犹言玩风戏雨耍弄骗人。唐杜甫《贫交行》诗:“翻手作云复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
9、【鸾凤】鸾鸟和凤凰。古人常用以比喻贤俊之士。汉贾谊《吊屈原文》:“鸾凤伏窜兮,氏鸟枭翱翔。”
10、【千金市骏骨】比喻招揽人才的迫切,千金泛指重价;市,买;骨,千里马之骨。意即花费千金买千里马的骨头。故事源出《战国策·燕策一》:燕昭王“卑身厚币以招贤者。”宋黄庭坚《咏李伯时摹韩干三马次苏子由韵简伯时兼寄李德素》诗:“千金市骨今何有,士或不价五羖皮。
【本事】这首诗作于1939年,是陈独秀晚年所作最长的一篇古风体旧体诗,当时发表在上海《民主与统一》第二期,继又署名仲甫陈独秀于1940年发表于《新新新闻》旬刊第2卷第20期。据何之瑜致胡适信称:“这首诗,是陈仲甫先生在四川江津鹤山坪听见史大林和希特勒成立了‘德苏协定’的消息,那正是一个无月的黑夜,他‘有感而作’的。”(《胡适来往书信选·下》第304页)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签订于1939年8月23日,可知此诗约作于8、9月之交。由此说明陈独秀在其寂寞萧条的晚年,仍能以火热的激情,极力反对极权政治的思想倾向,而道出对强权的极大不满,多么可贵!而且他在复濮清泉的信中直接点击:“我给所有独夫画像,尤着重斯大林。”(濮清泉《我所知道的陈独秀》文史资料选辑第71辑77页)并在诗后批注:“伯强,古传说中大疫厉鬼也,以此喻斯大林。近日悲愤作此歌,知己者,可予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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