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梦亡友何梅士而赋此
故人一别流水东，
我悲朝露齐翁童 ₍₁₎ 。
理为万劫不复值 ₍₂₎ ，
胡意梦中忽一蓬 ₍₃₎ 。
谈笑颜色一如昨，
我亦知尔为鬼雄 ₍₄₎ 。
自言回航为恋西方之彼美，
相援忽堕沧海中。
舟师大呼急相救 ₍₅₎ ，
已果鱼腹难为功。
感君悲念特一致，
告以友谊自此终。
我闻尔死死于东京脚气病，
警疑欲问辞复穷。
此时相见不忍别，
坐对惟有明双瞳。
促膝犹在东大陆书局之楼上，
撒手刹那千界空 ₍₆₎ 。
迩今书局已迁徙 ₍₇₎ ，
我亦长辞故地毋 ₍₈₎ 乃与尔同。
神州事变日益急，
方知病亡为尔惜。
今知拯弱横葬沧海东，
男儿壮举何悲泣。
况复捐躯从知己，
同种同心此爱一。
我惊此梦百感来，
灯火不温人语寂。
吁嗟呼。
众生九道相轮移 ₍₉₎ 。
动植石沙流转何离奇，
与尔有缘得再随。
不知尔为何物，
我为何物在何时。
1、【齐翁童】犹言翁童齐年，寿夭相等，将生死等同看待。
2、【不复值】值：相逢，遭遇。唐韩愈《秋怀》诗：“运穷两值遇，婉娈死相保。”不复值，不再相遇。
3、【胡意】胡：何，何故。《诗经·邶风·式微》：“式微式微，胡不归。”胡意：为何或不经意。【蓬】草名，蓬蒿。秋枯根拔，风卷而飞，故又名飞蓬。”
4、【鬼雄】鬼中的强者。又鬼中之雄杰，对死于国事的战士的褒称。
5、【舟师】船家，舟子（船夫）。《诗经·邶风·匏有若叶》：“招招舟子，人涉卬否。”又《新唐书·王义方传》：“故贬吉安丞，道南海，舟师持酒脯请福。”
6、【刹那】佛教名词，梵文Ksana的音译，意为最短暂的时间。【千界】即三千大千世界，简称大千世界。
7、【迩】近，接近。
8、【毋乃】疑问副词。岂不。
9、【众生】佛教名词，梵文Sattva（萨埵）的意译，泛指众多有生命的。《法华经·序品》：“六道众生，生死所趣。”六道指天、人、阿修罗（恶神名）、地狱、饿鬼、畜生。
【本事】这首古体诗是陈独秀哀悼何梅士的第二首诗，发表于1904年5月17日《警钟日报》，署名由己。由抆泪哭悼到静夜思梦，抒发对亡友的思念悲情，佛语道情，轮回生灭，长歌当哭，悲切同怀，参看《哭何梅士》诗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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