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释《金粉泪》五十六首

       一九三四年，陈独秀在南京狱中以七言绝句形式写了一组诗，共五十六首，题曰《金粉泪》。南京旧称“六朝金粉”之地，是个繁华古都。这时是国民党政府的首都，他们歌舞升平，过着豪华腐朽的生活，而全国人民在他们的暴虐统治下，水深火热，血泪和流，这就是《金粉泪》命题的旨意。末署“所谓民国二十三年书”，表示不承认蒋介石的“民国”。原稿是汪孟邹探监时携出的，辗转秘藏，一九五九年始归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汪籍安徽，上海原亚东图书馆主人，是个出版商，与陈独秀为同乡好友。《独秀文存》就是由“亚东”出版的。

       全诗是感时伤事之作。那时，中国的形势是：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东三省划为“满洲国”后，又于一九三三年占领热河，向绥东、察北、冀东进犯，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而蒋介石挟其“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对日本帝国主义百般屈从，相继签订了卖国的《塘沽协定》、《何梅协定》；对爱国人民则残暴镇压，无所不用其极。当时，他们调动百万大军，两百架飞机，疯狂围剿革命根据地；又于一九三四年二月开始在全国玩弄“新生活运动”的花招，宣称“国民军事化”，要以“礼义廉耻”为生活准则；还规定每年八月二十七日孔子诞辰为国定纪念日，尊孔读经，借以掩饰他们穷凶极恶的法西斯面目，如此等等。在狱中的陈独秀，从报刊和接触人员中的所见所闻，感慨万端地写下了这组诗。

       诗中涉及的面颇广，有军政大事，有生民命脉，有要人隐私，探幽阐微，言之有物有据，可以当史诗读。就诗的内容来说，反映了陈独秀虽历经艰险，失去自由，而字里行间仍流露着早年爱国革命的豪情：一、宣示了日本帝国主义深入华北、国民党反动派毫不抵抗的危险局势；二、指出了国民党反动派厉行法西斯和“新生活运动”的倒行逆施；三、怒斥了国民党反动派对革命人民的迫害和压榨；四、揭发了国民党反动头目的无耻行径。全诗所陈者，皆国家民族的安危所系，一无个人的失意呻吟，语不求工，娓娓道来，发自内心，不难窥见作者自诩“依然白发老书生”的意态。现依次诠释毎首的大意，供研究陈独秀晚年思想生活的参考。释诗甚难，失误和不妥之处，阅后请指正。

     （1）“放弃燕云战马豪，胡儿醉梦倚天骄。”燕，河北。云，大同。五代时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给契丹。这里借指国民党断送了东北、华北等地。天骄，汉时匈奴自称为“天之骄子”。这里借指日本。两句是说自从放弃燕、云大片国土后，敌人如醉如狂不可一世。概括了当时日本帝国主义进犯的形势。“此身犹未成衰骨，梦里寒霜夜渡辽。”作者说自己并没有衰老，梦里还想踏过辽河的冰霜去抗日。颇有陆游“夜阑卧听萧萧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之慨。

     （2）这首是说要人们玩弄的“新生活”花招，你们这些腐败官僚哪能招回已逝的国魂！不过是把“国家兴亡”当作儿戏罢了，“满城争看放风筝！”国民党中央委员褚民谊等曾在南京组织大放风筝。

     （3）“清党倒党一手来，万般复古太平哉！”清党，指“四 · 一二”政变后国民党进行的反共清党活动。倒党，指南昌行营秘书长杨永泰以拥蒋倒党取悦于蒋。两句是说你们干的清党、倒党和复古勾当，难道天下就此太平了吗？“当年北伐诚多事，笑倒蓝衫吴秀才。”蓝衫，秀才的穿着。吴秀才，即北洋军阀吴佩孚，他是秀才出身。两句是说你们和北洋军阀并没有什么两样，当年的北伐看来是多此一举，真要笑煞了吴佩孚。

     （4）“经正民兴礼教尊，救亡端赖旧文明。”这里的“经正”、“礼教尊”、“旧文明”都是指“尊孔读经”等复古活动。“投壶雅集孙联帅，不愧先知先觉人。”投壶，我国古代宴会中的礼制，也是一种游戏，以盛酒的壶口为目标，用矢投射，以投中多少决胜负。孙联帅，即孙传芳，一九二五年称五省联军司令，正当北伐军挺进韶关的时候，他在南京邀集社会名流搞投壶古礼。末一句是说孙传芳不愧为你们国民党的先辈。

     （5）“世事由来似弈棋，黄龙青白耍斯梯（ Swastiks )。”黄龙，指清朝的黄龙旗。青白，指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耍斯梯，指德国纳粹标徽。两句是说世局好像下棋一样变幻，由黄龙旗变为青天白日旗，现在又要变为纳粹旗了。“红袍不及蓝袍好，行酒青衣古有之。”红袍，指古时以大红袍为高官礼服。蓝袍，指国民党特务组织蓝衣社。青衣，贱服。晋愍帝被匈奴军掳去，叫他着青衣行酒。两句是说国民党官僚政权，厉行特务统治，青衣行酒的臣虏命运正等待着你们。

     （6）“抽水马桶少不了，洋房汽车没有不行。此外摩登齐破坏，长袍骑射庆升平。”抽水马桶、汽车洋房是你们少不了的，其他“摩登”（现代化）都可以破坏（当年四月南京等地出现“摩登破坏团”)。只要穿上古色古香的长袍马褂，表演着中世纪的骑射（当年九月十一日报载张学良、何成濬、张群等发起“武汉骑射会”），就是一派升平气象了。

     （7）“五四五卅之国祸，造反武昌更不该。微笑捻须张大辫，石头城畔日徘徊。”张大辫，指辫帅张勋。石头城，即南京城。这首是说“五四”、“五卅”既然是“亡国祸”，武昌起义也就更没有必要了。如果这样，当年在长江顽抗辛亥革命的辫帅张勋，倒可悠然自得地徘徊于石头城上了。

     （8）“一国三公赣港宁，可怜诸葛竟分身。党中无派缘清党，阿斗先生双眼明。”赣、港、宁，是指当时蒋介石在南昌行营、胡汉民在香港、汪精卫在南京主持行政院。请葛，即诸葛亮，这里可能是借喻蒋介石的。两句是说国民党政府的三个首脑各有势力，可怜那个梦想统一的“诸葛亮”到处分身应付、弄得昏头转向。后两句是说经过清党应该是“党中无派”了，可是仍然是“一国三公”，这一点阿斗先生看得最清楚。阿斗，这里指老百姓。

     （9）这首是说老百姓议论政治就会触犯刑典，民气在受弹压中消沉了。不要瞎说官家不好说话，老百姓本来是当牛马的啊！

     （10）“兵车方过忍朝饥，租吏追呼乌夜啼。”乌夜啼，乐府曲名，这里借喻老百姓的悲苦作乌夜啼。两句是说早上方忍饥挨饿躲过兵，跟着又是吏胥来催收飞机捐。后一句“将军救国要飞机”的将军，指蒋介石。

     （11）“飞机轰炸名城堕，将士欢呼百姓愁。”这里似指米春霖在锦州成立辽宁政府，日本派飞机轰炸，遂失关外战略要地，日军随之进迫长城。所以后面两句说敌人快要饮马黄河，而临河还是一片沉寂，因为蒋家王朝在实行“怀柔”的投降政策啊！

     （12）“批颊何颜见妇人，妇人忍辱重黄金。”批颊，打耳光。妇人，指邵元冲的老婆张默君，国民党中央委员。这首是说蒋家王朝高唱“礼义廉耻”，其实都是些寡廉鲜耻之徒。“高官我做他何恤，廉耻声声教国民”二语道破。

     （13）“士气嚣张应付难，读书救国最平安。”指出自“九 · ー八”起，学生爱国运动高涨，国民党反动派穷于应付，通过胡适之流叫嚷“读书救国”，想把学生禁锢在书斋里。“埋头学得胡儿语，好待荣膺甲必丹。”胡儿语，外国语。甲必丹（ Captain )，船长、海陆军尉校级军衔，这里指做官。意谓学会了外国语，就好去充当买办官员，与“读书救国最平安”相呼应。

     （14）这首指蒋介石压抑民权，摧残民智，全是嬴家（秦始皇）帝王万世之业的愚民政策。

     （15）“木鞋踏破黄河北，救国三民有万能。”木鞋，日本的代称，因为日本人习穿木屐。两句是说日本帝国主义已深入华北，国民党反动派只知空喊三民主义。“革命维新皆反动，祭陵保墓建中兴。”祭陵，国民党提倡清明节扫墓，当年四月十三日报载戴传贤等赴陕西谒周陵（周文王墓）、茂陵（汉武帝墓）。保墓，同日报载戴传贤指责考古学家发掘古墓是“自伤其祖先之德，败其同胞之行”，应严禁，犯者当判刑。两句是说革命、维新都是反动，只有祭陵、保墓才能使中国中兴。反话。

     （16）“四方烽火入边城，修庙扶乩更念经。”修庙，当时报载要筹一百万元以修复孔庙和作祀孔基金。扶乩，请神预卜吉凶的迷信，当时国民党一些军政要员多借扶乩决策。念经，当时报载戴传贤在北京雍和宫举行“时轮金刚法会”，邀请班禅主坛念经。是说四边烽火告急，国民党的要员一味尊孔、崇道、念佛，在他们看来做亡国奴是小事，头等要紧的是复古正人心。

     （17）“人以一正般般古，四裔夷酋自罢兵。”一正，双关语，指“正人心”，也指蒋中正这个人。四裔，四方边远地区。两句是说只要人人从正，样样复古，边远国家的头目就会自动罢兵言好。“中国圣人长训政，紫金山色万年青。”中国圣人，指蒋介石。训政，为孙中山规定建设“民国”分军政、训政、宪政三阶段之一，谓人民须经过教育训练才能实行宪政，蒋介石借此剥夺人民自由，长期独裁统制。紫金山，在南京市东，孙中山陵园所在地。这两句是说你蒋介石对人民长期训政下去，就会象中山陵一样万年长青了。反话。

     （18）“德赛自来同命运，圣功王道怎分开！”德，德谟克拉西。赛，赛因斯。两句是说民主与科学是互相依存的，事功与道德怎样分得开？“忏除犯上无君罪，齐到金刚法会来！”金刚法会，讲经奉佛活动。除（16）所注外，当年四月，国民党要人和社会人士在报上刊出大幅《启建时轮金刚法会启事》，将定期在杭州灵隐寺举行法会，“切望十方善信如期到会恭候大法”。这两句是说为了忏悔犯上作乱、目无领袖的罪恶，都要到金刚法会上来听法修行。

     （19）“宝华山上暗生春，春满书斋不二门。”宝华山，在江苏句容县北，离南京约九十里。不二门，即不二法门，佛教语。二门，指不是两个极端。法门，指修行入道的门径。这首揭露戴传贤一伙假道学的丑行，看原注自明。

     （20）“艮兑成名老运亨，不虞落水仗天星。”艮、兑，八卦中的两个卦名，这里指宦侍妇妾之行。落水，指吴稚晖早年在日本投水获救的事。两句是说吴稚晖仗着运气好早年没有溺死，便以钻营成名，到老官运亨通。接着则是说可是不肖子染上了花柳病，吴家的烟火将断种啊！

     （21）这首是专讽戴传贤保护古墓事。大意是：保墓贤人别有怀抱，痛恨考古学家散播发掘古墓的邪词，古墓发掘了，三皇五帝和他们的道统岂不荡然无存！道统就是稻桶（饭碗），所以死去的大圣、活着的大圣都那样悲痛。

     （22）“两载匆匆忘四省，三民赫赫壮千秋。”忘，疑亡字之误。四省，指东三省和热河。两句是说匆匆两年中就丢失了四省神圣领土，“三民主义万岁”倒是叫得怪响。“中华终有新生命，海底弘开纪念周。”海底，一九三三年国民党代理行政院长宋子文告热河将士书中说：“诸君打到那里，子文跟到那里，诸君打到天上，子文跟到天上，诸君打到海里，子文跟到海里。”纪念周，国民党规定各机关、学校每星期一早上集合诵读孙中山遗嘱和负责人讲话的仪式。后两句是说中国终归有一条新的生路，那就是到海里去大做纪念周。

     （23）这首是讽刺国民党的逃跑主义，是说长城以外已经丢了，万里黄河也已黯然失色。还有长江的天险，国民党的官老爷仍然可以高枕无忧。

     （24）“苏马幽居蒋蔡逃，胡儿拍手汉号啕。”苏、马，即东北义勇军将领苏炳文、马占山。蒋、蔡，即主张抗日的“福建人民政府”将领蒋光鼐、蔡廷楷。胡儿，指日本帝国主义。汉，指中华民族。两句是说苏炳文、马占山投闲置散了，蒋光鼐、蔡廷楷被赶跑了，亲者痛仇者快。“儿皇忠悃应无失，毋事皇军汗马劳。”这两句是说蒋介石有了石敬瑭做儿皇帝的忠诚，就不用再为日本皇军去打仗了。

     （25）“人心不古民德薄，中夏亡君世道忧。”中夏，即中国。亡君，亡通无，意即无主。“幸有安排谢邻国，首宜统一庆车邮。”邻国，指日本。庆车邮，指北平政治分会派殷同和“伪满洲国”签订与关内通车、通邮协定。这无异是对“伪满洲国”的承认。所以讽刺地说：多谢邻邦的好安排，首先应为关内外统一庆祝通车、通邮。

     （26）“关东少帅如兄弟，淮上勋臣师道尊。”关东少帅，指张学良。淮上勋臣，指段祺瑞，曾任保定军官学校校长，蒋介石曾入保定肄业，段由天津南下，蒋介石到浦口迎接，执弟子礼。后两句看原注自明。

     （27）“虎狼百万昼横行，兴复农村气象新。”虎狼，指贪官污吏。兴复农村，指国民党设置的“农村复兴委员会”。这是讽刺国民党搞的“兴复农村”花招，不过是“虎狼百万”、“苛捐三百种”，把农民的血肉变为他们的黄金。

     （28）这首看原注自明。

     （29）“分肥不及暗生填，蹩脚先生老气横。”这首是讽刺张人杰的。张人杰，即张静江。一九二六年在广州一度任国民党主席，北伐期间宣布为浙江省主席，未到任。在南京政府的分赃中，争监察院长而不可得，为此发怒。张早年跛足，人称“张跷子”。后两句看原注自明。

     （30）“严刑重典事唐皇，炮烙凌迟亦大方。”唐皇，即“唐哉皇哉”。炮烙、凌迟，皆酷刑。大方，这里作大道理解。两句是说严刑重典做得很堂皇，炮烙、凌迟也有大道理。“暴虐秦皇绝千古，未闻博浪狙张良。”秦皇，秦始皇，这里借喻蒋介石。博浪狙张良，张良曾遣人用铁锥狙击秦始皇于博浪沙。这两句是说秦始皇（指蒋介石）的暴虐真是千古少有，却没有听到像张良这样的人去刺杀他。

     （31）“贪夫济济盈朝右，英俊雕残国脉衰。”朝右，古代习惯尚右座，这里指权贵。两句是说国民党满朝文武都是贪夫，有作为的人才却横遭摧残，国家的命脉越来越衰微了。“孕妇婴儿甘并命，血腥吹满雨花台。”甘并命，愿意一块儿死。雨花台，在南京市中华门外，解放前国民党反动派在这里屠杀革命志士，解放后辟为烈士陵园。

     （32）“关门闭户两争持，佝偻主人佯不知。”关门，开门之误。佝偻，病名。主人，指国民党政府。两句是说任英美和日本互相争持——一方要门户开放，一方要闭户独占，害了佝偻病的国民党政府却装聋作哑。后两句则说国民党有雄兵百万不去抗日，用来“围剿”革命人民倒是毫不迟疑的。

     （33）“感恩党国诚宽大”，反话。“宽大”何在？“并未焚书只禁书”，他们只是禁书还没有烧书啊！但一九三二年二月，上海一次就被查禁了一百四十九种文学书刊。而且进步人士常以言论获罪，所以后两句则说民国政府也公然屡兴文字狱，民主共和早就一命呜呼了。

     （34）“麻雀乌鸦总祸胎，投机彩票禁难开。”麻雀，赌具。乌鸦，指鸦片。两句是说烟赌是祸根要严禁，投机彩票也不能随便开放。后两句则说官家却借禁赌禁烟恣意勒索，开办航空奖券大发横财。当时在报上刊登了“航空救国，储蓄致富”大幅广告。

     （35）“故宫春色悄然去，无饰王冠只一端。”故宫，北京故宫博物院。春色，指宝物。无饰王冠，王冠上嵌镶的珠饰被拆偷。两句是说故宫博物院的宝物悄悄地溜走了，有珠饰的王冠变成了无饰是一件。后两句是说还有运转南方的三百箱珠宝，国民党元老们乘机扒窃，他们都成了面团团的富家翁。

     （36）“珊珊媚骨吴兴体。”珊珊，妇女衣裾玉佩的声音。吴兴体，浙江吴兴赵孟頫，本赵宋宗室，仕元官至翰林学士，承旨，封魏国公。他的书法妩媚，称吴兴体。这首是借以讽刺汪精卫的毫无骨气。

     （37）“拳乱偿金万民血，故宫宝器尽连城。”拳乱偿金，指义和团运动中的庚子赔款，后来帝国主义者部分归还，指明用途，设立庚款委员会，李石曾是法国庚款委员。连城，即和氏璧，价值连城。两句是说庚款都是老百姓的血汗，故宫宝物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要人垄断伶人喜，一掷缠头十万金。”要人，指李石曾。伶人，戏曲演员。缠头，古时歌舞者缠在头上的锦帛，这里是伶人的代称。两句是说要人垄断庚款和故宫宝物，伶人很高兴，因为一次就获得了十万元。

     （38）“十三万万债台高”，指南京政府当时欠的外债。“太子叨光三百万”，指孙科任铁道部长贪污了三百万。“宗臣外府大荷包”。宗臣，位极群臣的大官，这里指国民党行政院长汪精卫。这句是说铁道部不仅是孙科的金窟，也是行政院长汪精卫的外库——大荷包。

     （39）“萧何立法身难免，嗾杀陈郎道路哀。”萧何为西汉制订法制的大臣，曾被刘邦猜疑，遭囚禁。这里借指曾任国民党立法院院长的胡汉民，与蒋介石争权，一度被囚禁于南京汤山，故说“身难免”。嗾杀，指使杀害。陈郎，陈树人之子。两句是说立法的萧何也公然违法，指使别人杀害陈家的儿郎，大家都很惊讶。“司马家儿同眷属”。司马家儿，晋永嘉五年，匈奴军刘曜攻洛阳，掳晋惠帝羊皇后，不久刘曜僭位立羊氏为皇后，因问曰：“吾何如司马家儿？”后曰：“胡可并言，陛下开基之圣主，彼亡国之暗夫。”这句是说刘曜与晋惠帝司马衷同一个皇后。暗指陈树人之子与胡家眷属有暧昧事，所以胡汉民要嗾而杀之。“祝君终老妙高台”。君，似指胡汉民。妙高台，在金山上，僧了元建。这句是说你还是到妙高台去修行养老吧！

     （40）“凛凛威风御史台，三光荫下集群才。”御史台，谏官，这里指国民党监察委员。三光，日、月、星。两句是说威风凛凛的监察委员，是在三光照耀汇集的人才。反话。“狐狸暗笑苍蝇拍，心眼歪时嘴亦歪。”这两句是说有些狡猾的人讥笑监察委员只是拍拍苍蝇，因为这些谏官老爷心眼长歪了，话也是歪着说的。

     （41）“一门亲贵人称羡，宋玉高唐结主欢。”一门亲贵，指蒋、宋、孔。宋玉，战国楚人，善词赋，有《高唐赋》、《神女赋》名篇，这里指宋子文以女宠为蒋介石所宠信。“几见司农轻授受，乃知裙带胜衣冠。”司农，财政部。衣冠，指士人，知识分子。这两句是说何曾看见财政部长竟可私相授受，原来裙带关系胜过发愤读书。

     （42）“党权为重国权轻，破碎山河万众惊。”是说以国民党一党的私利为重、国家民族的公利为轻，祖国的大好山河任敌人蹂躏谁不愤慨！“弃地丧权非细事，庙谟密定两三人。”庙谟，朝廷决策，国家大计。两三人，指蒋、宋、孔等。丢弃国土、丧失主权不是小事，现在糟到这步田地是由两三个人的谋划啊！

     （43）“严惩鸦片不容情，高坐唐皇国法尊。”唐皇，疑为堂皇之误。两句是说国民党要人冠冕堂皇地坐在那里发号施令，口口声声要严禁鸦片。他们实际是阳一套，阴一套。“为免欠呻濒掩袖，好将烟泡暗中吞。”欠呻，疲倦的表态，这里指烟瘾发了。这两句是说惟恐被人看到烟瘾发作、眼泪鼻涕一大包，偷偷用袖子遮盖脸面吞下烟泡。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秘书长陈布雷就是这样一个烟鬼。

     （44）这首仍是揭示国民党禁烟中的丑剧的，但丑剧已变为暴行。据一九三四年四月十九日报载，皖北强行铲毁烟苗，巢县农民不服，群起反抗，官兵竟纵火焚烧，“十里方圆，惟见烽烟蔽天。”“州官放火寻常事，巢县新焚八大村”两句，就是指的这件事。

     （45）“嫌疑反动日惊心，拱默公卿致太平。”国民党诬革命为反动，略涉嫌疑，即遭迫害。拱默，两手拱着默不吱声。公卿，文武百官。两句是说人人自危的通“匪”嫌疑多么惊心动魄，满朝文武默不吱声的好一副太平景象！后面的两句讥笑国民党官员昏天黑地过日子。

     （46）“法外有法党中党，继美沙俄黑百人。”前一句指南京政府的法律外还有《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国民党中还有 C C 和蓝衣社。后一句的“黑百人”，指沙皇时代的反动帮派组织“黑百党”，是说国民党效法沙俄“黑百人”的特务统治的。所以“囚捕无须烦警吏，杀人如草不闻声”，一片白色恐怖。

     （47）“皇皇大典枉抡才”，指国民党煞有介事地举行高等文官考试，不过是虚张声势，实际是“官运高低靠后台”。这样的作为，对革命根据地的封锁徒然苦了老百姓，你们叫嚣的“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又有什么用！故说“封锁未成民已苦，七分政治费疑猜。”

     （48）这首是说世界经济恐慌袭击到中国，使得白银外流，百业萧条，民族工商业纷纷倒闭，国民党当局袖手不顾，苛捐杂税，有加无已。“商贾不知遗教美，但愁歇业忍饥寒”，是说工商业家不懂得他们说唱的美妙“遗教”，只怕遭致歇业破产，饥寒交迫。

     （49）“观瞻对外苦周旋，索命难延建设捐。”是说他们粉饰太平费尽了心机，却像索命一样催逼建设捐，造成“白发媪翁双跪泣，乞留敝絮过冬天”的悲惨情景。媪，老婆婆。

     （50）这首同上一首所述的情节相似：委员接二连三地向州县提款，好心的州官无法应付弃官而去。恶吏闯入民家找不到男主人就把妇女抓走，留下了婴儿要吃奶的哀号声。

     （51）这首写的是人们相戒“莫谈国事”的“万马齐喑”局面。所以说墙垣有耳，谨防国民党特务窃听惹祸，他们是借此摧残士气使自己官运亨通的。大家只有“闭户闭心兼闭口，莫伤亡国且偷生”。满纸悲愤。

     （52）这首写国民党政府对日本的屈辱外交。意思是说东北、热河几千里的国土和人民被夺走了，使节还在那里打躬作揖。你们这些混蛋，即使没有能耐报仇雪恨，也不该低声下气再向侵略强盗敬香槟酒。

     （53）“健儿委弃在疆场，万姓流离半死伤。”是说军队布防疆场而不御敌等于废物，多少老百姓在逃亡中或死或伤。“未战先逃恬不耻，回銮盛典大铺张。”回銮，帝王车驾称銮，出巡返回称回銮。这里指蒋介石于“一 · 二八”战起的第三天宣布迁都洛阳，《淞沪协定》签字以后回到南京。这两句是说临阵当逃兵已经太可耻了，回来居然还有脸皮大摆威风。

     （54）开头两句指出在嫩江血战的义勇军打击了强敌，他们这些爱国男儿是自己采取行动的。“雪地冰天谁管得，东风吹暖半闲堂。”半闲堂，是南宋宰相贾似道在西湖葛岭建立的豪华庭园。这两句是说在嫩江冰天雪地里打仗的义勇军有谁去管他们？东风吹来的暖流都汇进了蒋介石及其权贵们的豪华公馆。

     （55）“专制难期政令宽，每因功业震人寰。”两句是说专制王朝很难期望政令宽大，每每却有功业彪炳、震动人寰的英雄人物。“未闻辱国儿皇帝，亦欲伊周一例看。”伊，商初政治家伊尹。周，西周政治家周公。这两句是说从来却没有听说向敌国屈辱投降的儿皇帝，也可同伊尹、周公一样看待。

     （56）“自来亡国多妖孽，一世兴衰照眼明。”妖孽，古人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里指国民党反动派。一世，一代，这里作当代讲。两句是说国民党这些妖孽把中国拖到了绝境，当代的兴衰早已逃不掉我的眼睛。接下去的两句则说我幸喜从艰难险阻中得到了磨炼，依然是个不改初衷的老书生。这最后一首又落到作者自己身上来，与第一首相呼应。如果说第一首是作者在寇深国危中发抒自己的怀抱，最后一首则表明了作者的境遇和意志。




                                                                   陈旭麓

            一九八〇年一月稿   一九八二年三月修改

                    原载《中共党史资料》198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