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殁六绝句

       伯先京口夸醇酒 ₍₁₎ ，孟侠龙眠有老亲 ₍₂₎ 。

       仗剑远游五岭外，   碎身直蹈虎狼秦。

     （存为丹徒赵伯先，殁为桐城吴孟侠。）



       1、【伯先】即赵伯先（1881—1911年），原名毓声，简称声，字伯先，又号百先。江苏丹徒人，他是近代民主革命家。1902年（清光绪二十八年），毕业于江南陆军师范学堂。次年游历日本。归国后，任两江师范学堂教员。后在江阴训练新军。1905年，升三十三标标统。次年在南京加入同盟会，因对士兵宣传革命，为清两江总督端方发觉，乃走广州，任督练公所提调，旋统带新军第二标。1909年（清宣统元年），与黄兴酝酿广州起义。次年，倪映典发动新军起义失败，往南洋各地筹措军费，并任香港同盟会会长。1911年4月与黄兴领导广州起义---黄花岗之役。不久，病逝于香港。【京口】故址在今江苏镇江市。

       2、【孟侠】即吴越（1878--1905），牺牲后亦称吴樾，字孟侠。安徽枞阳人。近代民主革命烈士。1902年就学保定高等师范学堂，翌年回乡省亲，途经上海结识了陈仲甫，并参与了黄兴、杨毓麟、张继、蔡元培等组织的军国民教育会，任保定支部长。为启迪民智，宣传革命，在保定创办两江公学，并和金慰农主办《直隶白话报》。力主通过暗杀手段推翻清廷统治，组建北方暗杀团，并著《暗杀时代》一书，阐述暗杀对革命的推动作用。1905年清廷为缓和革命气氛，愚弄人民群众，打出预备立宪的幌子，拟派镇国公载泽、户部侍郎戴鸿慈、兵部侍郎徐世昌、湖南巡抚端方、商部右丞相绍英等五大臣出国考察宪政。9月24日，五大臣在北京正阳门车站启程，吴越乘机登上列车，准备谋炸五大臣，因车猛烈撞击，炸弹落在脚下爆炸，吴越当场牺牲，五大臣只轻伤两人。遗著辑为《吴越遗书》。【龙眠】山名，在安徽桐城市西北，与舒城、六安接壤。该山系大别山东部余脉，自华崖山大徽尖派生，呈人字形向南东倾降。一线经猪栏寨至黄草尖，长12公里；一线经纱帽山至城厢东北部的凉风尖和银皮树岗，长14公里。山势蜿蜓深秀，为江淮名山。






        何郎弱冠称神勇 ₍₁₎ ，章子当年有令名 ₍₂₎ 。

        白骨可曾归闽海 ₍₃₎ ，文章今已动英京 ₍₄₎ 。

      （存为长沙章行严，殁为福州何梅士。）



       1、【何郎】即何梅士。见《哭何梅士》注（1）【弱冠】古时男子二十成人，初加冠，体还未壮，故称弱。

       2、【章子】即章士钊（1882—1973），字行严，笔名支那汉族黄中黄、爱读革命军者、青桐、孤桐、秋桐等，湖南长沙人。1901年就读于湖北武昌两湖书院，1902年转入南京江南陆师学堂，1903年以校方干涉言论自由，率领部分同学退学赴沪，参加爱国学社，倡言革命，1903年5月担任《苏报》主笔，不久《苏报》被清廷查封，他又于1903年8月7日与陈独秀、张继创办《国民日日报》。此后，往来于沪、宁、长沙一带，从事革命活动，参加过华兴会的筹备工作。1904年以万福华剌王之春案涉嫌被捕。出狱后赴日，1907年转往英国苏格兰大学留学。1911年回国，一度担任北洋政府的教育总长。此后还在上海挂牌任律师，1932年9月，陈独秀以“违害民国罪”被逮捕，翌年4月在苏州高等法院审判，他自愿义务为陈辩护。解放前夕，为国共和谈奔走。全国解放后历任人大常委、政协委员、中央文史馆馆长。【令名】好的名声，好的名称。

       3、【闽海】闽为福建省的简称。闽海系指何梅士的故乡福建省。

       4、【英京】指英国首都伦敦。章士钊曾于1907年从日本转往英国苏格兰大学留学。






       夬公说法通新旧 ₍₁₎ ，汪叟剧谈骋古今 ₍₂₎ 。

       入世莫尊小乘佛 ₍₃₎ ，论才恸惜老成心。

     （存为寿春孙少侯，殁为徽郡汪仲伊先生）



       1、【夬公】即孙少侯（1873—1924年），名毓筠，别号夬（音Kuai）公，安徽寿县人。少中秀才捐资为道员，因厌世闭门诵佛经，信佛兼学禅宗。1905年参加同盟会。辛亥革命后，任安徽第一任都督。1915年参与发起“筹安会”，公开鼓吹帝制。1924年病殁于河南开封。

       2、【汪叟】即汪仲伊（1837—1906年），名宗沂，号韬庐，为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唯一提到的中国人王茂荫之婿。安徽歙县人。早年中秀才，同治三年优贡，光绪二年中举。光绪六年成进士，签分山西任知县，未就入直隶总督李鸿章幕府，难展抱负辞归讲学，曾历主安庆敬敷书院，徽州紫阳书院，芜湖中江书院，有江南大儒之誉。陈独秀在芜湖办《安徽俗话报》和执教安徽公学时，由汪孟邹的荐引，与汪仲伊不断接触，志趣相投，感情契合，因而结为忘年交。1906年共襄创办徽州初级师范学堂，汪任总理，陈任监学，以新学培养革命人才，不久学校停办，汪亦随之谢世。【剧谈】流畅的谈吐，通常作为畅谈的意思。晋左思《蜀都赋》：“剧谈戏论，扼腕抵掌。”

       3、【入世】与出世相对，宗教徒以人间世为俗世，脱离人世的束缚和羁绊，称出世。如若投身社会，关心世事，进而参加革命，则谓之入世。【小乘】梵文“希那衍那”的意译，即小乘佛教。公元一、二世纪间，佛教中出现了宣扬“救度一切众生”的新教派，自称“大乘”，而把坚持“四谛”等原有教义重于“自我解脱”的教派，称为“小乘”。关于“四谛”是佛教以苦、集、灭、道为四谛。苦为生老病死；集为集聚骨肉财帛；灭为灭惑业而离生死之苦；道为“八正道”，以能通于涅槃。至于“八正道”，是佛教认为圣者所行之道有八种：（1）正见。具有四谛理的见解；（2）正思维，思维四谛之义；（3）正语，不作一切非理之语；（4）正业，住于清净之身业；（5）正命，正当合法的生活；（6）正精进，勤修涅槃之道法；（7）正念，明记四谛之理；（8）正定，心专注于一境，观察四谛之理。






       老赞一腔都是血 ₍₁₎ ，熊侯垂死爱谭兵 ₍₂₎ 。

       蜀丁未辟蚕丛路 ₍₃₎ ， 淮上哀吟草木声。

     （存为霍邱郑赞丞，殁为正阳熊子政。）



       1、【老赞】即郑赞丞（？--1914年），安徽霍邱人，民主革命志士。早年就读于安徽大学堂，曾与陈独秀、柏文蔚等发起组织青年励志学社，并创办藏书楼，组织演说会，在拒俄运动中被学校开除，后转入武备学堂，曾任岳王会干事。辛亥革命光复后，任安徽内务司长。二次革命时极力主张讨伐袁世凯。1914年病殁于东京。

       2、【熊侯】即熊子政，安徽正阳关（属寿县）人。曾在安庆参加马炮营起义。后为《安徽俗话报》正阳关代办发行。

       3、【蜀丁】犹言四川的壮丁。






       谷士生前为诤友 ₍₁₎ ，彤侯别后老诗魂 ₍₂₎ 。

       冢中傲骨成枯骨，衣上啼痕杂酒痕 ₍₃₎ 。

     （存为歙县江彤侯，殁为绩溪章谷士。）



       1、【谷士】即章谷士，亦作国士，安徽绩溪人。南京路矿学堂毕业，与鲁迅是同学，又是陈独秀主办《安徽俗话报》时“朝夕晤谈的好友”（见汪原放著《回忆亚东图书馆》）。

       2、【彤侯】即江彤侯（1880—1951年），名日韦   ，号一木，安徽歙县人，清末秀才，是陈独秀1906年秋在芜湖皖江中学任教时的好友。辛亥革命后，任安徽省教育司长、厅长。国民党（左派）安徽省党部监察委员，安徽省通志馆长，省政府委员，省参议会参议长，一生从政，无亏晚节。

       3、【衣上啼痕杂酒痕】系套用宋陆游《剑门道中遇微雨》诗，原诗为“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何处不销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易“征尘”为“啼痕”，极富感伤情调。






       曼殊善画工虚写 ₍₁₎ ，循叔耽玄有异闻 ₍₂₎ 。

       南国投荒期皓首 ₍₃₎ ，东风吹泪落孤坟。

     （存为广州曼上人，殁为同邑葛循叔。）



       1、【曼殊】即苏曼殊（1884—1918年），名玄瑛 ，字子谷，别号燕子山僧。广东中山人，出生在日本神户。父亲是个侨商，母亲是日本人，自述“身世有难言之隐”，幼年在广州长寿寺出家，取法名博经，号曼殊。后来又还了俗。他是个革命家，在日本参加孙中山的同盟会，辛亥革命前后，一直为革命奔走，他和陈独秀同在上海担任过报纸的编撰工作，同在芜湖皖江中学教书，宣传辛亥革命。他精通日文、英文、梵文，是我国较早的翻译家，1912年陈独秀曾邀请他到安庆安徽省高等学堂教英文。他是文学家，曾创作诸多如《断鸿零雁记》等小说。但在文学领域影响更大的是他的诗。他以古体诗翻译拜伦的诗，轻愁恻艳，哀感动人，具有真挚的感情和湛深的艺术感染力，曾经倾倒一时，在当时诗坛产生很大影响。他还兼精绘画，所作之画，大抵以心造境，于神韵为尤长，虽然随意性较强，但用笔精到而自得古朴之真趣。绝世才华，惜乎天不永年，1918年病逝于上海，仅仅35岁的寿命！

       2、【循叔】即葛温仲，安徽怀宁人。是陈独秀青年时代的朋友，曾共同发起安庆藏书楼演说大会。

       3、【皓首】年老白头。汉李陵《答苏武书》：“丁年奉使，皓首而归。”






     【本事】以上《存殁六绝句》最初发表于1912年3月9日《民主报》。署名仲甫，后收入柳亚子编《苏曼殊全集》第五卷附录中。原诗夹在寄给留日的好友苏曼殊的信中，未注明年月。据作者1914年所写《双枰记·叙》（见《甲寅杂志》第一卷第四号）称此六首绝句是“辛亥春居临安时所作”，看出此信是写于1911年。诗中谓赵伯先尚存，而赵死于1911年5月18日，据此推断写作时间当为1911年初春。全诗表达作者对友人的深情怀念，凄楚感人，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和高度的艺术性，因而在革命者中广为流传。直到五十年代末，有一次章行严（士钊）见到周恩来时，因“偶及旧事”，周恩来对它仍能背诵，一字不讹（见章士钊《疏黄帝魂》）。






  【备考】

       一、《存殁六绝句》首刊时，诗前有章士钊按语：“……昨录庚戌旧作存殁六绝句见示。”诗中“衣上啼痕杂酒痕”一句之“衣”字，《民主报》为“席”字。又“存为广州曼上人”，“上人”二字为“殊和尚”三字。

       二、台湾版《台静农先生珍藏书札》（一）称：《存殁六首》中第三首第二联“入世莫尊小乘佛，论才恸惜老成心。”应为“入世须尊大乘法，论才恸惜老成心。”第四首第二联“蜀丁未辟蚕丛路，淮上哀吟草木声”。应为“蜀丁未辟蚕丛路，淮水哀吟草木声。”第六首第一联“曼殊善画工虚写，循叔耽玄尚异闻。”应为“曼殊嗜画工虚写，循叔耽玄有异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