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与邓绳侯

陈独秀早年曾将邓绳侯赠苏曼殊的诗狂草一幅墨宝送苏曼殊惠存。诗云：

　　　　寥落枯禅一纸书，欹斜淡墨渺愁予；

　　　　酒家三日秦淮景，何处沧波问曼殊。⑴

陈独秀与苏曼殊的关系已多为人知，而陈与年长自己20多岁的邓又是什么关系呢？

邓绳侯（1855－1912）名艺孙，安徽怀宁（今安庆）人，是清代著名书法家邓石如的曾孙。邓陈两家是世交。邓绳侯的女婿葛温仲是陈独秀的青年时代的朋友，与陈一道发起安庆藏书楼的演说会。陈独秀二姐的女儿又是葛温仲的儿子葛康俞（排行第五）的妻子。由于世交，加上姻亲，再加上陈独秀17岁就院试夺魁，少年秀才遂与邓绳侯成了忘年交的朋友。

邓、陈两人皆书香门第，又擅书法。邓绳侯的曾祖父邓石如的书法为清朝一冠，绳侯“少承光泽，落墨清妙，得晋唐书旨。诗文洞识精微……”⑵而陈独秀的诗文众人皆知，文笔跌宕淋漓。陈字亦潇洒生姿，用笔遒劲，墨气盎然。陈的书法，以小篆第一，古隶稍次，求书者得陈墨宝多草书，难得到其篆隶也。

邓、陈两人习性也酷似。邓绳侯“公性亢直，不丝毫曲徇人，激浊扬清，直道正行，急公益，不纤毫内顾家私，遇公义所在，及朋友急难，常倾家以赴之，而自持极刻苦。”⑶陈独秀的性格和处人处事与邓公几乎如出一辙。邓绳侯“……平生讲学，特立独行，自抒真见，绝无依傍门户，迁就避忌之习，鉴别人物，独具清裁，亦绝不肯拘挛形迹，随众可否……故皖南北人士，群相推委，后进清修好学诸子，多恃公为依归，”⑷而陈独秀也是独立特行、不人云亦云、不说豆腐白菜不痛不痒话的人，具有独立思考，见解精辟、独到远见的英才。基于上述，陈独秀与年长的邓绳侯关系密切，过往甚密。陈不在安庆时便与邓书信往来，无所不谈。据葛康素回忆，在邓家“铁砚山房东楼，其间有三木橱，藏先外祖（邓绳侯）及舅氏（陈独秀）与友人往还书信。”⑸由此可见一斑。

戊戌政变，百日维新。康梁派思想渐入人心。邓绳侯与乡人倡议，创办怀宁中学。邓主管教务，颇呕心沥血。后弃康梁观念，激进革命，反帝反封建，追求爱国民主精神。这期间陈独秀弃科举，去康梁观，几渡日本留学，返回安庆，在藏书楼搞了两次反帝反封建的爱国演说会，宣传革命，并创办《安徽俗话报》等一系列的激进活动，颇得邓公的认同和称赞。

陈独秀将《安徽俗话报》迁到芜湖去办后，不久，又策动李光炯等将安徽旅湘公学迁来芜湖续办，并改名安徽公学。学校由李光炯、卢仲农负责，但李光炯全面管理学校的经费筹措，主持教务，对外联络，应付当局等事，颇为繁冗，体力难支。于是，陈独秀建议让邓绳侯来校，分担李的校务重任。李同意并“延公为总办（监督），”⑹即请邓绳侯为校长。这样，陈独秀自己在安徽公学教书的同时，又向邓绳侯推荐了柏文蔚、江彤侯、苏曼殊等人来校任教。校中管理人员也多聘名流。所以李光炯在回忆安徽公学总办邓绳侯时说：“管教皆聘名流，校中生徒，多江淮杰士，日以救国大义相切劘，”加上陈独秀在安徽公学教书期间，办《安徽俗话报》，又创立岳王会，进行革命活动，宣传反帝反封建的爱国民主斗争，使安徽公学“以培养革命干部，散布革命种子为教育宗旨。”⑺造就一批革命青年和志士，献身民主革命，也使安徽的革命形势高涨起来。陈独秀与邓绳侯为安徽早期的革命史册留下了光辉的篇章。

安徽公学使“省中大吏时时注目，”但都以邓绳侯公“高文硕德，未至遽兴党议，后虽有人煽构，赖公维护保全。”⑻后因陈独秀等革命党人活动频繁，邓公实难以维持全面，加上清廷“羽书连下”要缉拿陈独秀等人，革命党人相继离开，李光炯也避至九华山，邓也离校返皖，仅留下卢仲农维持校务（后民国初立，邓绳侯主司教育，卢等向邓请示改为省立二农学校）。

此间，陈独秀又游荡于日本和国内杭州等地，高傲愤世，广交朋友，谈诗论字，但不忘革命。而邓绳侯一心为教育，回安庆后，便应姚永慨之聘为安徽“省城师范学堂教务长，兼任经济修身，提振遏德，诸生深服。”⑼此时姚、邓与安徽高等学堂监督严复往来频频，友谊甚笃。

辛亥革命爆发，因时局剧烈动荡，安徽省师范学堂停办。时“省城无主，祸变日亟。”邓绳侯不避险阻奔走江沪，努力于皖省统一之局，并担任安庆（皖省）统一机关处议长。据《辛亥安徽光复记》载：“安庆统一机关处公举孙公少侯，为皖军政府都督，以后一切文电，请径达都督府，凡皖省对于全国及外交部发生之事件，悉由孙都督名义执行。计本处维持时间，自十月初八日，至十一月初四日止，与我四万万同胞，留一特别纪念于人间……”⑽。邓绳侯请“孙君少侯毓筠为都督，躬往迎之”。⑾ 孙毓筠于1911年12月21日抵安庆，正式成立安徽军政府，并就任都督。孙马上电召陈独秀返皖任都督府秘书长。邓绳侯任为都督府教育司司长，主皖教育。当时学校是“公私赤立”，邓极费苦心，倾心教育，“平时宏奖风流，扶植善类……至是益延致绩学高节之士，一时人才称盛。”后来，陈独秀为皖事改革拼命工作，但又性子太急，与孙毓筠政见分岐，辞去秘书长职务。另向邓绳侯主政的教育司建议重办安徽高等学堂，邓同意之。陈重办高等学堂，自任校长，后又聘马其昶任校长。其间，邓绳侯兼任“高等学堂校长一月。”终因民国初立，时局动荡，办教育也难免其影响。

1912年5月，孙毓筠称病请辞安徽都督一职。由柏文蔚继任，时《民立报》载文：“柏文蔚就任安徽都督电，各省都督，各报馆鉴：文蔚于五月初三日接安徽都督篆务，谨以电闻。署皖都督柏文蔚。江。”⑿后柏文蔚于7月1日正式就任安徽都督，并任命陈独秀为都督府秘书长，邓绳侯为教育司司长，陈独秀又与邓绳侯一直共事革命。是年秋后，邓绳侯身染疾病，“积劳遽卒”于安庆。陈独秀对自己的忘年交亲戚邓公的去世，沉痛哀悼。

陈独秀与邓绳侯在辛亥革命前后，共同革命，倾心教育，诗词唱和，酷爱书法。其友情亲谊乃一对忘年交的佳话，流传在安庆民间。

(载于《安庆晚报》2009年8月14日)

注释：

⑴⑵⑸葛康素《谈陈仲甫先生的书法》，见1941年《书学》重庆版。

⑶⑷⑹⑻⑼⑾李光炯《邓绳侯先生事略》。

⑺朱光潜《李光炯先生传》。

⑿⒀《民立报》1912年5月6日。

⑽陈春生《辛亥革命光复记》，转引自《中华民国五十年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