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一点困惑

住在沙滩（编者注：北京大学旧址，五四运动发源地），见天路过皇城根遗址公园和五四大街，难免一次再次地看见竖立在那里的雕塑。先是惊讶，然后是别扭，而且不止一次发现有同感的行人站在那里批评这个雕塑：竟然没有了陈独秀！

历史就是历史，历史不能修改。由于斯大林的共产国际歪曲事实真相和康生之流的造谣诬陷，陈独秀曾经被糟蹋得很严重。毛泽东就曾把他同托洛茨基、布哈林、张国焘一起斥之为"大不老实的人"（这几位如何评价，此处不讨论），说他"走到了革命的对立面"，"跑到反革命那里去了"。即使如此，毛泽东仍然说："陈独秀是'五四'运动的总司令"，"将来我们修中国历史，要讲一讲他的功劳"。关于"五四"的雕塑没有总司令，本来就根本不符合历史。随着档案的解密和对左倾错误的批判，强加在陈独秀头上的许多罪名已被一一推倒。在这时建造的雕塑没有陈独秀，就更匪夷所思。人们由此想到《开国大典》随行就市的修来改去，想到让人笑掉大牙的那幅井岗山"会师"的油画，那是必然的，谁也禁止不了的。顺便说一句，人们对当年画报上毛泽东追悼会上照片的涂改也持不以为然的态度，更休说其它不仅仅限于"文革"时期的荒唐窜改了。

关于这个问题，已有雷颐先生撰文批评，我除了赞同他的意见，认为总有一天这个雕塑得推倒重来外，不再想插嘴。但是，偶然得读雕塑作者之一李东言先生的《没人否定"陈总司令"》，不由得起了写文章提出疑问的念头。

李先生如此解说人们的质疑："至于浮雕上没有陈独秀的头像，既不是由于我们'顺风说话，看官爷脸色下笔为文的扭曲的文化性格'，更不是我们有意背离历史真相。为了突出陈独秀在五四运动中的作用，我们选取了他创办的《青年杂志》（后改为《新青年》）的书影刻在雕塑的显著位置。刻《青年杂志》和《新青年》杂志的书影而不刻头像，完全是出于整个雕塑构图的匀称和美观考虑，绝不是'非好即坏、非美即丑'的简化思维方式和'成王败寇'的思想方法作祟"。

读毕这段话，我更加困惑。用《新青年》的书影而不刻头像，是"为了突出陈独秀在五四运动中的作用"；那么，怎么解释上面却有李大钊和鲁迅头像呢？把他们刻上去，是"为了突出"还是"为了缩小"也属《新青年》大将的李大钊、蔡元培、鲁迅（似乎还有胡适）的作用呢？

对于属陈独秀们学生一代的毛泽东（是陈独秀劝毛泽东"读一点马克思的书"，毛泽东也说"陈独秀给我的影响超过了其他任何人"；胡适之《非留学篇》中有"我的学生毛泽东"句）为什么在雕塑中占那么突出的位置，李东言先生未加解释。因此我也不便妄加猜测。见仁见智，出于不同的考虑，大可百花齐放，可以引陈独秀的话，可以引李大钊的话，也可以引鲁迅的话，等等。说到弘扬五四运动精神，我以为，用呼唤被冷落多年的德先生、赛先生归来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讨论做标志，似乎也比《沁园春·长沙》更合适。当然，这是只供参考的个人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