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谈处理陈独秀问题的三点教训

毛泽东在陈独秀去世后，曾多次肯定陈独秀的功劳：五四运动的总司令，做了启蒙运动的工

作，创党有功，等等。与此同时，毛泽东也多次谈到了在处理陈独秀问题上的教训。

一、“结论作得严重”

1944年3月5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说：“过去在我们党的历史上，除反张国焘

错误路线的斗争外，有两次大的斗争，即反陈独秀错误路线与反李立三错误路线的斗争。那

时在思想上没有进行很彻底的讨论，但结论作得严重，因此未能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①（p92）“结论作得严重”含义是什么，毛泽东没有具体说。

陈独秀被开除党籍后， 1930年，前苏联中国问题研究院召开了学术讨论会，实际是讨论中

国大革命失败的原因和责任。萨法洛夫在会上明确地说：“我和同志们私下交谈时，不得不

跟大家争论如下问题：在现阶段，陈独秀主义和托洛茨基主义是不是社会法西斯主义？这不

应有任何怀疑。在这个问题上，不必考虑这些人曾经如何如何。”②（p449）1938年

，王明曾说，陈独秀不是汉奸，也要把他说成是汉奸。一个说陈独秀是法西斯主义，一个说

是汉奸，这些都是属于结论问题，反映了当时处理陈独秀问题的一般背景。

毛泽东反对把大革命失败的责任推到陈独秀一人身上。1937年8月，毛泽东在《矛盾论》里

认为，中国共产党在大革命时期“表现了它的幼年性，因此在这次革命的后期所发生的陈独

秀主义能够起作用，使这次革命遭受了失败”。毛泽东的这番话，含蓄地讲了陈独秀犯错误

的外因，但他没有解释“幼年性”的具体内容。从毛泽东后来的论述看，这个“幼年性”包

含了对共产国际的盲从。

鲍罗廷在1930年的学术讨论会上承认，“在研究中共党史、革命史和中共失败的原因时，不

要只局限于研究陈独秀主义，因为我已说过，尽管在很大程度上陈独秀要对中国革命的失败

负责任，但也有其他一些原因，我们必须把这些原因揭示出来。”②(p440)鲍罗廷的

话里，含有对共产国际本身问题的指责。

此外，维经斯基在1930年的会议上也说：“中央犯错误的根本原因是，没有经历布尔什维克

的锻炼。”②(p463)他在会后写文章说：“陈独秀也可能发展成为共产主义者。当然

，这就要求按这个方向在思想上影响陈独秀。”②（p477）他说没有按某个方向影响

陈独秀，但内容上包含毛泽东所说的“结论作得严重”，没有治病救人的意思，导致陈独秀

越走越远。

二、“太着重了个人的责任”

1944年4月12日，毛泽东在《学习和时局》中说：“我党历史上，曾经有过反对陈独秀错误

路线李立三错误路线大斗争，这些斗争是完全应该的。但其方法有缺点：一方面，没有使干

部在思想上彻底了解当时错误的原因、环境和改正此种错误的详细办法，以致后来又可能重

犯同类性质的错误；另一方面，太着重了个人的责任，未能团结更多的人共同工作。这两个

缺点，我们应引为鉴戒。”

毛泽东上述思想，被写进了党的决议。1945年4月20日，中共中央六届七中全会通过的《关

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出：“在党的历史上，曾经有过反对陈独秀主义和李立三主义

的斗争，这些斗争，是完全必要的。这些斗争的缺点，是没有自觉地作为改造在党内严重存

在着的小资产阶级思想的严重步骤，因而没有在思想上彻底弄清错误的实质及其根源，也没

有恰当地指出改正的方法，以致易于重犯错误；同时，又太着重了个人的责任，以为对于犯

错误的人们一经给以简单的打击，问题就解决了。党在检讨了六届四中全会以来的错误以后

，认为今后进行一切党内思想斗争时，应该避免这种缺点，而坚决执行毛泽东同志的方针。

”毛泽东认为，除了陈独秀，共产国际代表等对大革命失败也负有责任。他曾激烈地批评了

鲍罗廷和罗易等，认为鲍罗廷比陈独秀还右一点，“仅次于陈独秀，对于失败应负最大的

责任是俄国首席政治顾问鲍罗廷”。维经斯基批评了鲍罗廷：“在无产阶级领导权这个问题

上，鲍罗廷同志与陈独秀的看法是不谋而合的。”②(p457-459)鲍罗廷本人也承认自

己犯了错误。他于1930年1月29日在苏联中国问题研究院学术讨论会上说： “我们在中国的

工作人员，尤其是我，也犯过严重的错误……”②(p436)

维经斯基在1930年的会议上也说自己犯了错误：“对这一切负责任的不光是陈独秀。还有我

……但中共留在国民党内时处境异常困难。”②(p463)

三、“图简便省事”

1945年5月24日，毛泽东谈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的选举方针时说：“我们曾经做过这样的事，

就是六次大会不选举陈独秀到中央。结果是不是好呢?陈独秀后头跑到党外做坏事去了，现

在看不选他是不对的。我们党是不是因为六次大会不选陈独秀，从此就不出乱子，天下太平

，解决了问题呢?六次大会选举出的中央纯洁得很，没有陈独秀，可是我们党还有缺点，还

是闹了纠纷，出了岔子，翻了筋斗，并没有因为不选他，我们就不闹纠纷，不出岔子，不翻

筋斗。不选陈独秀，这里面有一条原因，就是为了图简便省事。在预备会上我曾讲过，过去

我们图简单、爱方便，不愿意和有不同意见的人合作共事，这种情绪在我们党内还是相当严

重地存在着的……这两次的经验，都值得我们注意和研究。”①（p356）

这个思想，毛泽东在同一次讲话中还反复强调：“过去对陈独秀，对李立三，痛快明了，从

感情上说倒很痛快，没有烦恼，但结果搞得不痛快，很烦恼。世界上的事，往往是这样，就

是为了痛快，往往反倒不痛快，而准备了不痛快，不痛快或者可以少一点。所以我们要下决

心不怕麻烦，下决心和犯过错误的同志合作。” “我们党过去就是庞杂的，现在我讲一下

庞杂的历史。我们党在大革命的后期是庞杂的，存在着一条错误的陈独秀路线没有被清算。

结果怎么样呢?因为这个宠杂大革命失败了，是一个不良的结果……关于庞杂这个问题不必

害怕，再选他们，不会使我们新的中央搞得很危险。”①(P356)

这段话表明，毛泽东反对六大不选陈独秀进入中央委员的做法。“出了岔子，翻了筋斗”包

含有向忠发做了叛徒等事件；“搞得不痛快，很烦恼”这句话，还含有毛泽东的感情因素。

毛泽东曾在1937年底做过一次将陈独秀挽救回到党内的尝试，前提是要陈独秀承认自己过去

加入托派的错误等。这是在特定环境下，毛泽东做给陈独秀回到党内一个台阶。陈独秀也作

了积极的配合，由于康生、王明的阻挠，毛泽东这一愿望没有成功。说明在毛泽东眼里，陈

独秀还不是“永远开除出党”的那种人，也说明毛泽东不仅看到了处理陈独秀的教训，而且

准备纠正这一问题。

在处理陈独秀问题上，我们还可得出如下几点思考：

1.从重处理陈独秀的国际根源

斯大林不希望给托洛茨基和季诺维也夫因为中国大革命失败抓住自己的把柄，于1927年7月9

日给莫洛托夫写信说：“我将努力的证明，我们的政策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唯一正确的政

策。”③(p410)既然共产国际的政策对，那么，导致中国大革命失败的必然是陈独秀

了。六大“不选举陈独秀到中央”，也是同样的道理。布哈林1928年6月在中共六大上作政

治报告，批评陈独秀缺少必要的政治手腕：“把国民党变成一个很大的收集我们自己共产党

力量的源泉。这种条件是曾经有可能的……但是这希望的现实，是曾经以共产党方面一定的

政治手腕能力当先决条件的。然而这种政治手腕的能力，在共产党方面却差得很远，机会主

义的根源恰恰就在这里。”②（p293）这个思想回避了共产国际全部责任，而把一切

责任推到陈独秀等没有“政治手腕”上来。在这个思想的指导下，将陈独秀排除在中央委员

会之外，是历史的必然。

2.陈独秀犯错误的国际根源

毛泽东曾多次批判陈独秀机会主义错误，具体内容是：（1）“一切联合，否认斗争”。

④（p286）（2）“不知道拿着刀可以杀人。”（《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

针》）（3）“脱离了群众”；⑤（p328）“抛弃了农民这个最主要的同盟军”，

⑥（p131）等等。根据莫斯科新披露的有关中国大革命的历史档案，陈独秀这些错误，

追根溯源，也应该归咎于共产国际和联共（布）的矛盾的指示。

（1）“一切联合，否认斗争”问题。共产国际明确要求不能破坏统一战线，在这个前提下

，陈独秀没有办法执行土地革命等指示。所以，他后来在辩解的文章里说，共产国际的指示

，是要他在粪缸里洗澡。“粪缸”就是在国民党的筐子里，“洗澡”就是执行土地革命等指

示；（2）“不知道拿着刀可以杀人”问题。“三·二Ｏ”事件后，毛泽东、陈延年等都希

望武装反抗蒋介石，陈独秀主张等待国际指示，结果共产国际仍然指示中国共产党保持统一

战线的不破裂。陈延年因为主张反击蒋介石，还遭到维经斯基等共产国际东方局的调查和批

评；（3）“脱离了群众”和“抛弃了农民这个最主要的同盟军”问题。汪精卫、谭延门〖K

G-*7/9〗〖JX-*7。1〗〖HT7〗岂、朱培德、许克祥等都是地主阶级的代表，搞土地

革命，分土地，必然遭到汪精卫的军官反对。所以，鲍罗廷、维经斯基也无法执行共产国际

关于土地革命的指示。马日事变后，鲍罗廷甚至提出要逮捕搞土地革命的李维汉。共产国际

既要搞土地革命，又要维持统一战线，所以，陈独秀无法执行共产国际指示。他后来在辞职

书上说：我实在无法工作。

陈独秀自己曾希望退出国民党，并和彭述之提出陈彭提案，遭到布哈林的批判。而陈独秀和

汪精卫发表“四·五”联合声明，则得到了布哈林的高度赞扬，他在《真理报》上发表文章

，认为中国共产党现在是在正确的道路上。说明在维持统一战线和坚持独立的共产党人路线

问题上，共产国际始终站在前者的立场。

3.苏俄和共产国际维持国共统一战线的根源

从认识上讲，共产国际主席季诺维也夫1923年11月和蒋介石等孙中山代表团的谈话中就说，

国民党是“人民的政党”，⑦（p337）并将此作为共产国际与之打交道的前提。所以

共产国际认为，让共产党在维持统一战线同时执行土地革命的指示，并不矛盾；从政治上讲

，越飞等认为国民党将来会执政，而共产党是一个小党，马林甚至认为共产党成立早了，鲍

罗廷认为在中国推行共产主义是100年以后的事；从经济上讲，共产国际在确定支持国民党

的政策后，从经济上大力援助国民党，共产国际和苏俄在大革命后期，还追加500万给汪精

卫，希望拉住他不反动。1927年6月27日，斯大林给莫洛托夫等写信：“需要千方百计坚持

不让武汉屈从于南京。因为丧失武汉这个独立的中心……一句话，丧失公开组织无产阶级和

革命的可能。请相信，因此给武汉追加300到500万是值得的。”③（p400）这些钱，

共产国际不是无偿的提供，而是希望收回，所以也不希望统一战线破裂。

陈独秀在大革命时期犯了错误，他自己也不讳言这一点，问题是他怎么犯错误的？他该负多

大的责任？怎样处理才是正确的？我认为，毛泽东关于处理陈独秀的教训的上述讲话，对今

后陈独秀问题的研究具有指导和方法论意义，因为它包含了全部问题的答案。

参考文献：

①毛泽东文集：第3卷［C］.人民出版社，1999.

②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文

献资料选辑（1926-1927）下：第6卷［Z］.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

③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运

动（1926-1927）下：第4卷［Z］.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

④毛泽东文集：第2卷［C］.人民出版社，1999.

⑤毛泽东文集：第4卷［C］.人民出版社，1999.

⑥毛泽东文集：第7卷［C］.人民出版社，1999.

⑦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运

动（1920-1925）：第1卷［Z］.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