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君曼(1886-1931)又名君梅,是陈独秀的原配高大众(一说名高晓岚:大众为其乳名) (1877-1930)同父异母之妹。高大众长陈独秀三岁,目不识丁,“与独秀思想相距不止一 世纪”,婚后感情不融洽,“平时家庭不和,多口舌之争”,陈独秀去日本留学,“欲借其夫人十两重金镯作游资,坚决不肯”。而君曼之母是高登科的“续娶”,因而自小得宠,受 教于家庭教师,后到北京女子师范读书,有文化修养,思想新颖,与独秀情趣相投,由相敬而相恋。1909年底,陈独秀任杭州陆军小学历史、地理教员时,与高君曼正式同居,过着隐居式的生活。陈独秀1910年在一封致苏曼殊的信中说:“去岁岁暮,再来杭州,晤刘三 、沈尹默,……仲现任陆军小学堂历史地理教职工员之务,虽用度不丰,然‘侵晨不报当关 客,新得佳人字莫愁’……”沈尹默也在《我和北大》一文中写到:“我和刘三、陈独秀夫 妇时相过从,徜样于湖山之间,相得甚欢。”本段引文皆转引自唐宝林、林茂生:《 陈独秀年谱》第10页、第49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高君曼擅长吟诗,早有所闻。前日笔者于翻阅资料时,从1916年(民国五年)7月间的《 民国日报》上发现了以“君曼”署名写的两组诗。从诗的内容来看,即是高君曼所作。兹录并略加说明如次,以飨读者:
月词
君曼嫩寒庭院雨初收,花影如潮翠欲流。
绣幕深沉人不见,二分眉黛几分愁。倚窗临槛总成痴,欲向娥寄所思。
银汉迢迢宫漏永,闲阶无语立多时。寂寂春城画角哀,中宵扶病起徘徊。
相思满地都无着,何事深闺夜夜来。蟾光如水浸帘枕,飞絮迷离罨画中。
鹦鹉不知飘泊惯,终宵轻薄骂东风。沈沈院落镇黄昏,旧梦模糊剩泪痕。
落尽棠梨浑不管,和云和雨瘗春魂。密云如殢望来迟,为拜双星待小时。
偷向丁帘深处立,怕他花影妬腰支。春寒风腻冷银缸,竹翠分阴上琐窗。
记得凭肩花底生,含情羞见影双双。午夜轻寒冷翠裾,叶娇花媚影扶疏。
玉人帘底偷窥久,浑怪初三瘦不如。画楼前后柳塘西,一碧澄鲜玉宇低。
我欲化身云万朵;防他清洁着污泥。影事如烟泪暗弹,钗痕依约粉香残。
伤心最是当前景,不似年时共倚阑。
这组诗见于《民国日报》1916年(民国五年)7月12日12版。
饯春词
君曼洛阳三月春犹浅,刚觉春来春又归。
若个多情解相忆,征鞍还带落花飞。化碧鹃魂镇日啼,骄红姹紫怨何如。
抛人容易匆匆去,莫到江南又久居。离离芳草连天远,绿断来时路几层。
欲倩扬花讯踪迹,可怜漂泊更无凭。离筵惆怅日西斜,客舍留春转自嗟。
多恐明年消息早,归来依旧是天涯。画楼垂柳碧丝丝,泪眼东风晓雾滋。
莫遣玉人便知得,者番花事又荼蘼。鹂唱尊前未解愁,莺花蝶草尽风流。
碧城十二如天远,何处钟声何处楼。羌笛凄凉怨玉门,春来春去了无痕。
年年载酒长安道,折得杨枝总断魂。楼下花骢花下嘶,殷勤还与订归期。
问君更有愁多少,拼把年华换别离。
这组诗则见于《民国日报》1916年7月14日12版。
陈独秀和高曼君的结合,受到家庭和社会舆论的非议,但他们并不顾忌,因此与家中断了关系。1909年至1916年间,高君曼伴随陈独秀辗转于杭州、安庆、南京、上海。陈独秀在此期间一直参与辛亥革命和讨袁倒袁活动,夫妻间的短暂分离也习以为常。 1915年6月因高君 曼咯血,病重,陈独秀自日本回国,住上海法租界嵩山路吉谊里21号,与子延年、乔年 、松年及女玉莹聚居。延年因不满父与君曼同居;常闹纠纷。可以推断,《月词》和《钱春词》是高曼君住在吉谊里时所作。
刘颖白的一篇纪念文章中有如是一段文字:“先叔祖(指刘季平)在黄叶楼畔,曾艺梅数 亩,间以携市待售……先叔祖既赴北大,梅肆即由先叔祖母陆繁霜经管,白天在肆售梅,晚 则寄宿嵩山路吉谊里高君曼家。高君曼是陈独秀的夫人。先叔祖与陈独秀是浙江陆军小学的同事,在杭州执教时,刘三、陈独秀、沈尹默三人,常诗酒游燕为乐,其后三人又同为 北大教授。所以高君曼与先叔祖也很熟悉。《南学通讯》(16)第123页,1999年7月 ,北京。陆繁霜是南社成员,也喜诗作。高君曼与陆繁霜在“围炉清话,少慰劳辛” 《黄叶楼遗稿》第87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之际唱和吟咏,相互 切磋,也在意料之中。
《民国日报》1916年(民国五年)1月22日在上海创刊,原为反对袁世凯而创办。主编邵 力子、叶楚伧等人都是南社中人。《民国日报》的第12版“艺文部”,更是南社同人发表诗 、词、文的园地。陈独秀、高君曼伉俪虽未入籍南社,却与南社成员柏文蔚、张继、苏曼殊、王无生、刘三、沈尹默、谢无量、秦毓鎏等过从甚密,关系融洽。再说,发表高君曼的两组 诗也是件雅事,朋友们自然会玉成其事。《月词》和《饯春词》这两组诗,不仅折射出陈独秀高君曼的家庭生活,而且夫妇之间的感情世界,也可窥见一班。(载《南学通讯》19 、20合刊,王观泉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