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同先生: 《新青年》改用左行横迤,弟个人的意思,十分赞成,待同发行部和其他社友商量同意,即可实行。但是改用白话一层,似不必勉强一致。社友中倘有绝对不能做白话文章的人,即偶用文言,也可登载。尊见以为如何? 文中符号,到不得已的时候,自然用得。说话停顿和语意未完的时候,自然当用虚点做符号,方能清楚。就是引用古书,或他人的话,中间不关紧要的,也可以省略,用虚点代之。本名旁加符号,往时本有此法。但是人名地名,要用单画双画分别不用,还要讨论一番。 中国小说,有两大毛病:第一是描写淫态,过于显露; 第二是过贪冗长(《金瓶梅》、《红梦》细细说那饮食,衣服,装饰,摆设,实在讨厌)。这也是“名山著述的思想”的余毒。吾人赏识近代文学,只因为他文章和材料,都和现在社会接近些,不过短中取长罢了。若是把元明以来的词曲小说,当做吾人理想的新文学,那就大错了。不但吾人现在的语言思想和元、明、清的人不同,而且一代有一代的文学,钞袭老文章,算得什么文学呢!但是外国文学经过如许岁月,中间许多作者,供给我们许多文学的技术和文章的形式,所以喜欢文学的人,对于历代的文学,都应该去切实研究一番才是(就是极淫猥的小说弹词,也有研究的价值)。至于普通青年读物,自以时人译著为宜。若多读旧时小说,弹词,不能用文学的眼光去研究,却是徒耗光阴,有损无益。并非是我说老究的话,也不是我一面提倡近代文学,一面又劝人勿读小说,弹词,未免自相矛盾,只因为专门研究文学和普通青年读书,截然是两件事,不能并为一谈也。 此时用国语为文,当然采用各省多数人通用的语言。北京话也不过是一种特别方言,那能算是国语呢?而且既然是取“文言一致”的方针,就要多多夹入稍稍通行的文雅字眼,才和纯然白话不同。俗话中常用的文话(像岂有此理,无愧于心,无可奈何,人生如梦,万事皆空,等类),更是应当尽量采用。必定要“文求近于语,语求近于文,”然后才做得到“文言一致”的地步。高明以为如何? 独秀 1917年8月1日《新青年》第三卷第六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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