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九二七年一月廿一日)是列宁逝世之第三周年,在这第三周年纪念中,令我们回想到“落后的欧洲与先进的亚洲”这句话。这句话是列宁所作一篇短文的题目,在现在中国革命运动的高潮中看起来,非常有意义;列宁自己也曾说:“在这题目的几个字里却含有苦的真理”。 列宁在这篇短文里说:“在文明的先进的欧洲,有极发展的技术,有极丰富的各方面的文化及宪法;现在却到了一种历史的时期,使资产阶级因惧怕那渐渐增长和巩固的无产阶级,不得不拥护一切落后的死了的中世纪遗物,停滞不前进的资产阶级与一切停滞不前进的势力联合起来,以保存那动揺不定的雇佣奴隶制度。在先进的欧洲,是拥护一切落后的东西的资产阶级在那里横行。……也许还可以举一个比较显著的例来证明欧洲资产阶级之腐败,如为了财政的分割及资本家利益的关系,欧洲资产阶级居然拥护亚洲的黑暗势力。亚洲各处现在都发生了德谟克拉西运动,并且日见扩大,日见巩固,那里的资产阶级还与人民携手去反抗黑暗势力。” 列宁的意思是说欧洲本来是先进的,欧洲的资产阶级在以前反抗封建贵族做德谟克拉西运动的时候也是革命的,可是现在他们因为对内要压迫无产阶级之兴起,对外要剥削殖民地,便不惜联合国内外封建的黑暗势力而反革命,而落后了;亚洲本来是落后的,可是现在他们居然能够起来做德谟克拉西运动。而反抗封建的黑暗势力,而革命,而先进了。 列宁这篇短文,做在去今十四年,即一九一三年五月,正是民国二年三月宋教仁被刺,四月二千五百万镑英金大借款成立之后,列宁此文中所称“欧洲资产阶级居然拥护亚洲的黑暗势力”,正是指英、俄、德、法、日五个帝国主义的银行团借款给袁世凯压迫国民党这件事。 列宁若到现在还活着,眼见法西斯的组织遍于欧洲各国,而且在好几个国家取得了政权,眼见欧洲各国的人在中国收买或暗示一切反动分子做反赤运动,眼见欧洲各国政府尤其是英国力助吴佩孚、孙传芳、张作霖、张宗昌等黑暗势力向国民政府国民军进攻,眼见英国兵在上海、在广州、在万县、在汉口、在九江继续不断的屠杀中国市民;同时也眼见中国的工人、农民、学生及革命的军队均百折不回的向黑暗势力反抗,全国中德谟克拉西运动的高潮,比之十四年前,更是扩大而巩固,列宁不但更要自信“落后的欧洲与先进的亚洲”这句话是对的,而且要喊出“黑暗的欧洲与革命的中国”了。 “革命的中国!”“革命的中国!”列宁若到现在还活着,必然这样欢呼。可是这里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即是:在革命的中国,是否也会走到一种历史的时期,使革命势力中一班有落后的欧洲资产阶级意识者,一方面因惧怕工农阶级及其政党的势力渐渐增长,一方面为帝国主义和国内黑暗势力投机分子和平空气所诱惑,遂至回头和国内外黑暗、反动、右倾、一切不前进的势力联合起来,向前进的工农群众进攻,在赤的营垒内响应外面的反赤运动,以回复到不革命的中国,甚至造成反革命的中国? 这一问题,我们现在还很难回答,因为两方面都有可能。中国革命运动的前途,已经显现出两个不同的趋势:(一)武力与工农群众及革命化的城市小资产阶级结合,打倒国内外一切黑暗反动势力,建立革命的民众政权(当然说不上什么无产阶级专政或工农政府),力图国民经济生活之发展;(二)武力与反革命的大商、买办、官僚、地主、土豪劣绅及懦弱妥协的资产阶级结合,和国内外一切黑暗反动势力调和,在政治上建立压迫工农群众法西斯式的军事独裁政权,在经济上输入道威斯式的资本主义。第一个趋势将以完成革命的中国,第二个趋势将以造成反革命的中国。依照国民政府的现状及国民党的党纲政纲前进,则可实现前者;国民政府及国民党若把右派的势力与友谊看得比党纲政纲及中山先生的革命政策还宝重,若把工农势力看得比右派势力更可虑,若不能断然制止国民党同志俱乐部、西山会议、上海大会一贯到底的右派思想与政策在党内日渐得势,这些党内的右派势力,会和党外的一切黑暗反动派离散削弱南方革命势力联结起来,危害革命之前进,而实现后者。 冯自由、马素、彭养光等所领导的国民党同志俱乐部,自始即反对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扶助工农这三个革命政策,安福政府称他们为稳健派,打算牢笼他们以消灭国民党的革命运动,幸而当时的国民党左派领袖很一致的坚决的和这班右派决裂,才保存了国民党的政治生命,虽然中山先生逝世了。从西山会议到上海大会,这些右派在组织上虽然不和同志俱乐部是一事,在思想上却接受了他们的反俄、反共、反工农运动三个政策。左派领袖们对于西山会议、上海大会的右派行动虽然不赞成,虽然说他们是反革命的,至少也说他们是不革命的,虽然尤其反对他们单另组织是叛党;然而一部分人却已渐渐接受了西山会议、上海大会的思想和政策:以为不联俄也可以革命;以为反共反赤不是反国民党;以为西山会议分子究竟比共派还是真国民党,究竟是一家人,宁可联合他们以反共;限制工农运动的呼声也渐渐到处都听见;因此我们可以说同志俱乐部、西山会议、上海大会这些右派分子在组织的运动上虽然失败了,在思想和政策的运动上却是胜利了。国民党左派或者还未曾感觉着这样,而国内外一切黑暗反动势力却已经感觉着了:帝国主义者说:“如果国民党稳健派得势,于我们并无什么危险。”奉系军阀和安福系都说:“国民党倘能排除赤的分子,孙文主义可以容纳。”又说:“与俄断绝关系,鲍罗庭以下均须放逐,蒋介石倘能接受此警告,当与其妥协提携,商讨对内对外政策。”又说:“对党军只反对俄化,此外可商。”上海的买办阶级说:“国民党虽讨厌,然可作为反对共产党之用。”国民党领袖们将如何选择?接受国内外黑暗反动派离散削弱南方革命势力的提议呢,还是继续中山先生的革命政策? 我想每个忠实的国民党党员,都不忍忘记了中山先生临终之言:“我死之后,我们政治的敌人定要设法软化你们,你们如今不受软化还要继续革命,他们一定要杀害你们。”当时段祺瑞对电通社记者说:“予与孙先生所统率之国民党,自应努力相为连络,国民党果以真正之直道而行,予无不愿提携从事,但如向共产各说之邪道而趋,则本人宿所反对也。”姚震也对东方社记者说:“孙氏既死,彼国民党者,鉴于由来之经过,即终不免于分裂,然国民党中之稳健派,此时有与吾人握手提携之充分可能矣。”当时日本的报纸也说:“以段氏为中心之和平统一,成功与否,胥视其能否与占多数于国民党之稳健派相提携为断。”现在,国民党很危险的试验时期又到了!所谓稳健派(自有中山先生革命运动以来,稳健派这个佳名,即是反对革命者之称),即是反俄、反共、反工农运动之右倾分子,是否占多数于国民党,是否不受敌人软化而与之握手提携?这不独是国民党的政治生命所关,并且中国革命前途是否会因此中遭顿挫! 或者有人说,我们虽然反俄、反共、反工农运动,我们仍然要革命:我们反俄,同时也反对帝国主义;我们反共,同时也反对黑暗反动势力;我们反工农运动,同时也反对官僚、买办、地主、土豪、劣绅及万恶的资本家。这本是国民党右派和国家主义者的老调,我们听惯了这一片欺人的鬼话,谁也不能相信。即令他们不是欺人的话而真是这样想,也是一个大笑话,试问有没有不分敌军友军一概用机关枪扫射这样滑稽的革命战术?并且在事实上,反俄即是帮助了帝国主义;反共即是帮助了黑暗反动势力;反工农运动即是帮助了官僚、买办、资本家、地主、土豪、劣绅。 中国社会,现在只有两种对抗的大势力:一方面是革命的工农群众及革命化的城市小资产阶级;一方面是反革命的军阀、官僚、买办、地主、土豪、劣绅。资产阶级乃介在革命与反革命之间动摇不定,并且他们的力量和政治觉悟都还太弱,只能拉他们倾向革命,不能算在革命的势力之内(即最发展的上海资产阶级,一遇孙传芳的压迫,马上通告各界,声明“其向抱宗旨,除关于商业切身利害外,其他各个言论概不预闻”,并且大登其“不与闻政治”的广告。有人询问蒋梦麟先生:什么是中国革命的力量?中国的资产阶级为什么不挺身参加革命争取政权?梦麟先生说:“中国资产阶级的力量还太弱,任何势力能够统一中国不妨害他们的发展,他们都赞成;他们自己的政治理想还是君主立宪。”梦麟先生这几句话,描写中国的资产阶级非常深刻)。在这样状况之下,国民党右派若反对工农运动,其结果势必走到官僚、买办、地主、劣绅那边去;若当真对两边一齐反对,他自己便悬在空中,有何出路? 负有中国国民革命使命的国民党,是中山先生所留给中国一个至可宝贵的遗产。中山先生临终致苏俄遗书说:“我遗下的是国民党。我希望国民党,在完成其由帝国主义制度解放中国及其他被侵略国之历史的工作中,与你们合力共作。命运使我必须放下我未竟之业,移交与彼谨守国民党主义与教训而组织我真正同志之人。”我们希望每个国民党同志,都要谨守中山先生的遗训,继续中山先生未竟之业,造成革命的中国,先进的中国;切勿效落后的欧洲资产阶级,拥护一切落后的死了的中世纪遗物,结合一切黑暗反动势力,使中国仍旧是不革命的中国,落后的中国! 在今天列宁逝世第三周年纪念中,自然令我们联想到中山先生逝世第二周年也快到了;也自然令我们回想到列宁和中山先生对于中国革命之遗言。 1927年1月21日《向导》周报第一八四期 署名:独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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