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的文学革命运动固然不彻底,现在又有什么革命文学的呼声,更是梦话;文学的工具——文字,还太不够用,那里来的文学。古典文不用说了,就是现在所谓国语文中,形容词、副词、动词、甚至于名词,都万分不够用,所有能够描写特殊形态动作惟妙惟肖的形容词、副词、动词,只有地方语中寻得着。现在的所谓国语文中,只能用作洋八股——宣传论说,骗钱小说等的工具,不能够用作文学的工具。有力量的文学,必须有很敏锐的直接刺激读者感官的本领。这种本领,只有不离开实际语言的作品才会有。现在的所谓国语文学,在读者头脑中要经过一次翻译才感受的,因此感情的刺激便迟钝了。例如,很好的一首名歌《看见她》,传遍了北方语系的各地方,却传不到上海一带,传到广东也不流行,只是因为上海一带第三人称代名词是伊或俚,广东是佢,而不是她。这首歌一经读者在头脑中由她翻译成伊或佢,刺激自然迟钝,兴趣自然减少了。现在有一些很自负的文学家,开口易卜生,动笔嚣哥,他们的作品只是他们自己少数人闭着门聊以自娱的玩意儿,和中国社会不发生关系,其影响远不及市井胡闹的阎瑞生、狸猫换太子等。又有些人自命为革命文学家、大众文学家,他们的作品中找不出一点大众语言、大众生活,只是乱叫几个革命名词,或一些我我卿卿的肉麻语,这是什么文学!又是什么大众文学!不过是洋八股罢了!大众的应用文,以日常生活为主要成分;大众的文学文,也以日常生活为主要成分。现在的所谓国语文,一谈及日常生活便破产了,不们不能描写充分日常生活的真实状况,并且日常生活所必需的字,有许多本来就还没有,或者有,一般人并不认识,因为洋八股中向来用不着这些俗字。绅士们更羞于用这些俗字。在大众的需要上,四言杂字这部分,其价值远远超过十三经,然在新旧文学家的脑中,这部分是没有地位的,甚至于还不知有这么一部宝书。一班文学家,革命文学家,大众文学家,如果是好汉,不必拿外国的作品披在身上遮掩自己缺乏创作天才的羞,不必把几个革命名词写在脸上,冒充大众文学家,有本领,应该拿起笔来,用中国社会的实际语言,写中国社会的实际生活;这样才算是文学家,才算是革命文学家,才算是大众文学家。 今后,不但古典文时代过去了,洋八股的白话文时代也快过去了,文学的新时代,应该是“用大众实际语言描写大众实际生活的大众文学时代”。什么是大众实际语言?只有地方语是大众实际语言。从前反古典文的时候,说古典文是“死语”;其实现在所谓国语的白话文,也是“半死语”。从前主张白话文是文学正宗的人们,现在应该主张在真正国语未成立以前,地方文学是文学正宗。 (手稿1928年) 录自:秦维红《陈独秀学术文化随笔》 中国青年出版社 1999年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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