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孔反孔两由之——岁终答友人

       岁终了，案头有五封青年朋友的来信一直未回，不能再拖了，只好简略的回复一下。

五封信问的都是关于今年各地祭孔的事。大意是说：现在要祭孔，当年陈独秀反孔是对是错？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应该信仰孔子还是应该信仰马克思？

今年10月9日是孔子诞辰2557年祭日（这是天文学家江晓原先生近年考证），海峡两岸以及一些有华侨的地区开展了大规模的祭孔活动，网上也见到有持不同意见者反对这种祭祀活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我认为尊孔、祭祀是为了弘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纪念孔子这位历史伟人、思想家、教育家，是无可非议的。而“五四”运动时期以陈独秀为首的反孔是有它的时代背景，也是无可非议的。现今有人反对利用祭孔神化孔子，把孔子列入旅游商品开发，强行拉客参加祭孔表演，也是无可非议的。在现代多元化社会里，尊孔、反孔只好“两由之”吧。

陈独秀反对的是经过袁世凯、黎元洪、张勋、康有为等包装的孔子，而不是春秋时教书的孔子。这是问题的核心。

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胜利后，推翻了几千年封建帝王的统治，中国人民享受到共和制的新风气。袁世凯等逆潮流而动，想借助孔子的圣威达到他们复辟的美梦。1913年6月22日和1914年9月25日，先后颁发《尊崇孔圣文》和《祭孔令》，公开恢复前清的祀礼规定。1914年9月28日，在一群全副武装的侍从护卫下于早晨六点半抵达孔庙，袁世凯穿上四团花的十二章大礼服，下围有熠紫缎裙，头戴平天冠，由侍从官引导行礼，俎豆馨香，三跪九叩，七点半礼毕回府，演出了民国以来第一次祀孔闹剧。1915年12月5日，山东孔教会王锡蕃等致电参政院代行立法院，劝袁世凯早即帝位，电文中说“君主问题业经表决”，“皆盼我皇帝应天顺人，不日即正大位”。1916年（民国五年）1月1日，袁世凯称帝，年号为洪宪元年。当日令孔令贻袭封“衍圣公”并加郡王衔。袁世凯倒台后，黎元洪主政大总统府，段祺瑞任总理。康有为9月2日致电总统、总理，要求“以孔教为大教， 编入宪法，复祀孔子之拜跪”。11月12日， 北京政 府 参、众两院坚持定孔教为国教之议员100余人，发起成立国教维持会，并通电吁请各省督军省长给予支持。上海最先响应，11月19日上海孔教会成立，陈润甫为理事长。1917年7月1日，张勋在北京拥戴清废帝溥仪复辟。通电全国“遵用正朔，悬挂龙旗”。7月3日，孔子第七十六代孙孔令贻即电贺张勋“复辟”胜利。6日，又致函张勋要求入觐溥仪，参加“中兴盛典”。这些一幕一幕的尊孔活动，都是与复辟前清的帝王统治有关。陈独秀等进步的爱国人士，旗帜鲜明地起来反对这些尊孔活动，是大义之举，扶正除邪。有人对此提出质疑，只能说是对历史无知。

陈独秀反孔，由来以久。他在家读私塾时，就不愿读“四书”、“五经 ”之类的书。背着白胡子爷爷去读《昭明文选》，反对以孔子著作为标本的科举考试，中了秀才之后，他再也不愿上进。1904年他在《安徽俗话报》发表的“恶俗篇”文章中，就提出了反对孔子的一些论点，不过通篇没有指出孔子的名子，而是用“古人说”给孔老夫子留点面子。迨至陈独秀创办《新青年》时，正是中国共和制与复辟帝王制生死之战的关键时期。所以，陈独秀说“从前戊戌政变后，反动政治与尊孔运动一时并起；袁世凯要做皇帝，同时尊孔祀天也闹的很起劲；现在南京的军民两长又接到曹锟通电募捐修理孔庙，拟各损五千元。每逢中国政治反动一次，孔圣人便走运一次，可见反动势力和孔圣人本是一家眷属。”因此，他在《新青年》上连续发表了《驳康有为致总统总理书》、《宪法与孔教》、《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再论孔教问题》、《复辟与尊孔》、答吴又陵、答常乃惪 、答傅桂馨、答俞颂华、答佩剑青年、答刘竞夫、答张寿朋等多篇文章。目的就是一个，反对封建复辟。但值得注意的是他的用词都是“孔教”，而不是孔子或孔学。在当时反孔激烈的还有李大钊、鲁迅、吴虞、胡适等一大批拥护共和制的文人和一批年轻的社会主义信仰者。

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下，陈独秀对孔子的评价有着不同的结论。我建议你们查看一下陈独秀于1937年10月在《东方杂志》上发表的“孔子与中国”这篇文章。他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一分为二的评价了孔子。他是这样说的：

在现代知识的评定之下，孔子有没有价值？我敢肯定的说有。

孔子的第一价值是非宗教迷信的态度。自上古以至东周，先民宗教神话之传说 ，见之战国诸子及纬书者，多至不可殚述，孔子一概摈弃之；孔子第二价值是建立君、父、夫三权一体的礼教。这一价值，在二千年以后的今天固然一文不值，并且在历史上造过无穷的罪恶，然而在孔子立教的当时，也是有它相当的价值。

科学与民主，是人类社会进步之两大主要动力，孔子不言神怪，是近于科学的。孔子的礼教是反民主的，人们把不言神怪的孔子打入冷宫，把建立礼教的孔子尊为万世师表，中国人活该倒霉！

这篇文章很长，我相信你们看了以后，是会受到启发的。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应该信仰谁？党章、团章都有规定。马克思主义是现代科学，背定比之几千年前的孔子思想要接进现实，当然要 与时俱进地以发展的眼光去看待马列主义。如果神化了马列主义，也会走向邪路。文革中设宝书台，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等神化的教训，是历史沉渣的再现。中国共产党人对世界上一切先进的、有益的文化遗产都采取取其精华，拼其糟粕的态度。对孔子也是一样，取孔子学说的精华，古为今用，也是可取的。

以上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粗浅看法，供参考。   

李银德于2006年1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