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陈独秀值得记住?

　　——读六卷本《陈独秀著作选编》

　　 《陈独秀著作选编》六卷本出版，这是出版界的一大喜讯，也是推动陈独秀研究一大新的动力。这话怎讲？

　　 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对新文化启蒙运动、倡导“民主与科学”的旗帜，“五四”运动总司令和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陈独秀的研究，显然突破了禁区，蓬勃开展，这不仅是现代史学、党史的一大成果，也启发了思想解放和民智民心，是为我国社会建设加油充电、添砖加瓦和推进改革开放的一大成果，更是社会进步的一大标志。最明显的是广大舆论一改陈独秀是戴着九顶帽子的反面人物，肯定他的历史功绩，是堂堂的正面人物，拨乱反正，今非昔比。

　　 然而，研究陈独秀开禁，固然非常可喜；但是参考资料非常缺乏。最初只有流传的一些片纸只字、诗句对联。我是在1975年“牛棚”里才陆续看到“地下”流传的陈在南京监狱里写的《金粉泪》诗56首，然后在刘海粟大师家里看到“文革”中抄家发还的陈在南京监狱面赠的名联：“行无愧怍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

　　 直到上世纪80年代后期，我才看到1984年出版的《陈独秀著作选》三卷本。这是陈独秀研究的第一手资料，帮我进一步理解陈独秀的真实思想和有关史实；与片纸只字、道听途说大不相同。这也促使我敢于研究陈独秀的整体，积极参加陈独秀研究活动，并写些管窥刍议文章，然后从学术交流与共产国际的某些解密历史资料中，得到启发和佐证，不断丰富校正我的认识。我相信陈独秀研究同仁，大都有这些类似的经历和感悟。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摆在我案头的这套上海人民出版社新出版的《陈独秀著作选编》六卷本，使我如此爱不释手。它的内容虽然很大部分是1984年出版的《著作选》刊载过的文章，但增加了中共中央和共产国际以及联共（布）中央已经公布的并有陈独秀签署与他人合署的文件，以及近年新发现的作品、文件、信札和文字音韵学著作及其手稿。这都是非常重要的历史文献，非常宝贵。

　　 值得一提的是，编者不仅在旧著的基础上重新归类、编排，还校正某些错漏，非常严谨、可信。这对当前进一步拓宽和加深陈独秀研究是莫大的帮助和鼓舞。

　　 六大卷的《陈独秀著作选编》有277万字，短期之内当然不能获悉全貌。但我按阅读新书的习惯办法，先看前言、后记和目录，然后挑选重点加以浏览。一是看到某些过去不曾看到的篇章，二是对若干重要的文献，过去虽然看过，但再次重读，觉得常读常新，又有一番心得。

　　 例如，读到首篇《扬子江形势论畧》，约八千字宏文，竟写于1897年仅十八岁的陈独秀之手，史论纵横，上下驰骋，汪洋恣肆，不能不佩服作者的知识、才华和早熟。

　　 再如，集内也有他的错误观点和文章，无人加以文过饰非，便于全面了解一位真实的陈独秀。

　　 不论是粗读或是重点精读，不能不令人深感陈独秀不仅是一位历史上杰出的革命实践家、思想家，也是一位文章高手，多产作家。他一生究竟写了多少文字，还没有办法统计，此集选编的也不过是他一生63年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他在忘我奋斗中，有时一天一晚竟要写几篇文章，长文也是一挥而就，率性而发，不事雕琢。

　　 陈独秀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首先应该根据大量的史实，从全局、宏观和根本上来肯定这位极不平凡、做出过巨大历史贡献的杰出人物；同时也不能不涉及历史本身的局限性、人物本身的局限性和反映到史学上不断加码的局限性。这是一种三重的局限性。这并不稀奇，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种历史都是难以避免的。后来者只有学习历史才能从历史迷雾中走出来。

　　 陈独秀自1895年甲午战败，激发了少年爱国情怀。自1897写出《扬子江形势论畧》等三篇宏文，开始投入政治斗争。眼看民不聊生，深感民智未开。他经历了清庭腐败、辛亥革命、五出东洋于1915年回国；萌生了力倡科学与民主的宏愿，创办《新青年》杂志，起到振聋发聩，唤醒国魂的强大作用；为五四运动作了思想准备，开了新民主主义革命先河。他是公认的新文化运动的旗帜，功不可没。

　　 中国现代革命从1919年五四运动开始，是继承旧民主主义革命进入新民主主义革命一段轰轰烈烈、英勇顽强、牺牲奋斗的历史，至今整整经历了90周年。讲到五四运动，讲到开辟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不能离开陈独秀。

　　 陈独秀出党后，经历了一段艰难而又复杂的过程，这要从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要以实事求是两点论的历史观来看待。第一他被开除后，就不能以组织内一员来要求他；第二他参加了托派，当然过去党内无法谅解，但现今看来是政见分歧，是派别之争，不应当做敌我矛盾。

　　 何况他在国民党法庭上，抵制反共，反对屠杀工农，态度鲜明，维护了共产党人和共产主义的声誉，表现了革命家的骨气，震惊法庭内外。另外他在出狱后，从未向国民党低头，抵制了威胁利诱，如拒绝担任劳工部长，拒收组织新党的巨款。他出狱后在南京与叶剑英、博古相谈甚洽，博古认为他的主张与我党主张没有什么不合。本来中央党报明确表示“欢迎这位老战士重新走上斗争前线，延安是可能争取他回来的（参见庐山会议毛泽东、刘少奇插话，刊于《庐山会议实录》）。但是王明、康生由莫斯科刚刚回国，便从中作梗，迫不及待地在报端发表污蔑他的文章，造谣说他每月领取日寇300银元；在武汉掀起轩然大波，引起各界知名人士反驳。陈独秀也不能不在报端发文辩诬；然后由周恩来同志派人疏通，风波才得以缓和。此后，他拒绝到美国，仍在大后方坚持抗战，节操可敬。

　　 他在重庆，偏居江津一隅，贫病交加，医食无依，仍奋力为文，鼓吹反法西斯和抗战，并进行文字研究，笔耕不辍。在他写作不辍，计划未能完成之际，最后仍写出《被压迫民族之前途》一文；他用尽精力著述文字学——《小学识字教本》，写到“抛”字，便一病不起，赍志以殁。

　　 陈独秀先生学富五车，生前著述甚丰，文字应以千万计。这集《著作选编》远非其作品全貌，但从中足够得到他伟大曲折一生主要的准确信息；人们会永远纪念这位披荆斩棘、为中华民族做出伟大贡献的历史人物。

　　 （作者为原上海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现京沪皖陈独秀研究会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