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最早的一首五言诗

1981年元月，安庆市历史学会和安庆市图书馆，经过两年多的搜集整理，编印了一本《陈独秀研究参考资料》。这本铅字排版、黑白印刷、32开232页的册子，是新中国成立后陈独秀研究的第一本专辑。刊印了500册，实际面世的只有300来册，在学术界有陈独秀研究“白皮书”之目。这本册子收录了陈独秀的六首诗，最早的一首叫“咏鹤”，署名陈仲，刊于1911年1月20日的《民立报》。

1986年10月，时任安庆市文化局副局长的张君和组干科长房学蓬，在学者郑超麟的指导下，以宜城文艺编辑部的名义，编印了一册《陈独秀诗选》,也是铅字排版、黑白印刷，只是封面套印了一道红色，书名由文化科长唐罡题写。这本135页的册子，收录了陈独秀诗作135首，最早的是“哭汪希颜”，署名由己，原载于1903年8月9日的《国民日日报》。《陈独秀诗选》和《陈独秀研究参考资料》都是陈独秀研究的开山之作,都体现了安庆人的敢为和当担。缺憾的是，作为内部资料，无论是刊印数量，还是传播广度，都有着一定的局限性。

1995年4月，由上海社科院现代史研究室任建树领衔，重新编注《陈独秀诗集》，开国上将萧克为之作序并题名。萧老戎马一生、素有儒将之称，曾任中央军政大学校长、中央军事学院院长，时任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1981年，萧老在纪念建党60周年学术座谈会上，就引用过毛泽东主席的讲话：“陈独秀是五四运动的总司令”、“他和李大钊等把当时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先进青年集合起来，创造了党，有功劳”、“将来我们修中国历史，要讲一讲他的功劳”。基于这样的高度，萧老在序言中强调：不认真研究陈独秀，将来写党史会有片面性。只有忠于史实，才能忠于真理。在萧克将军的关心下，这本由任建树、靳树鹏、李岳山共同编注的诗集，经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印数5000册。收录了200多首诗和联，“哭汪希颜”列为陈独秀的诗集的首篇。

原安庆师范学院石钟扬教授，在“台静农所藏陈独秀佚诗”中写道：人们对杰出诗人陈独秀的认识，主要得之于两本书，一为张君等编的《陈独秀诗选》，一为任建树等编注的《陈独秀诗集》。石教授之论，当为公允。

2002年，随着陈独秀研究的深入，各地又陆续发现了一些陈独秀的诗和联。安庆市陈独秀学术研究会由黄河、李银德担纲，启动编注《陈独秀诗存》。曾任中共上海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叶尚志，在看过安庆寄来的编稿后，欣然为序：黄河、李银德两位老友，对陈独秀一生研究有素，接触诗文资料较多，对陈诗既热心又懂诗。作为独秀先生的故乡安庆，应该有这样一本容量和质量兼具的诗存面世。2003年10月，这本200页16万字的《陈独秀诗存》，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不久，一版一印的3000册售罄。安徽教育出版社于2006年3月再版再印。一版和再版中，“哭汪希颜”均作为陈独秀诗存的首篇。

叶尚志在《陈独秀诗存》的序中写到：陈独秀的诗作与文章，从数量上比较，不过是冰山一角。陈独秀的文章正如其人，博大精深。要理解陈诗，最好多读一点陈文。叶老诗文兼容的心愿，在七年后得以圆满。2009年元月，由任建树主编，李银德、邵华副主编的《陈独秀著作选编》，收录了陈独秀的文集、诗集、书信集，经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印数3250套，计六卷277万字，是目前陈独秀研究最经典最权威的资料。我就是通过《陈独秀著作选编》六卷本，结识了李银德先生，并结成忘年交。

《陈独秀著作选编》的首篇，是《扬子江形势论略》，这是陈独秀最早的一篇文论，作于清光绪丁酉即1897年。通览六卷本，这是唯一一篇以怀宁陈乾生署名的。而陈独秀的第一首诗一如既往，被编者考订为“哭汪希颜”，刊在六卷本的第三篇。

《陈独秀著作选编》在编辑说明中指出：选编这部书的目的是为了给研究陈独秀的专家、学者提供全面系统的第一手资料，方便多视角多层次的研究陈独秀。而《陈独秀诗集》和《陈独秀诗存》的受众面，除了研究者，更多的是广大诗词爱好者。1995到2016的二十一年间，诗集和诗存的累计印数仅10000册，远远不能满足读者的需求。一版一印的《陈独秀诗存》标价11.80元，而在孔夫子旧书网上，最低都卖到了35元。面对缺口，82岁高龄的李银德和原怀宁县委党史研究室主任陈维民，在《陈独秀诗存》的基础上，进一步补缺拾遗，再度编注了《陈独秀诗词选集》，计229页20万字，由中国言实出版社于2016年5月出版发行，印数2000册。自始至此，历年的版本，均将“哭汪希颜”，列为陈独秀的诗作首篇。

2014年6月，美国莱斯大学赵沈允博士来安庆，拜访李银德先生和独秀先生的孙女陈长璞女士。我和原安庆市委党史办张皖生先生一起陪同。赵沈允博士的陈独秀研究，以建党以前为区隔，和石钟扬教授以文学的视角研究陈独秀，和张皖生先生通过皖籍朋友圈研究陈独秀，都是另辟蹊径、自出机杼。

经李银德先生指导，我选择因时、因地作为探究的触角。因时，就是参照赵沈允博士的时段区隔，把研究的节点定格在陈独秀出生到离开安庆的那三十年；因地，就是借鉴张皖生先生《陈独秀与皖籍名人》一书，把陈独秀的朋友圈聚焦在世纪之交的邓绳侯家、葛温仲家和胡玉美家族。

邓家和陈家的交谊 ，穿插于葛温仲、葛康俞父子和邓家、陈家之间的联姻。葛温仲次子葛康素在《谈陈仲甫先生的书法》一文中写道：“在邓家铁砚山房东楼，其间有三木橱，藏先外祖（邓绳侯）和舅氏（陈独秀）与友人往还书信 ”。据此线索，我曾多方寻访，始终未得详讯。不过，几年的探究，初步厘清了葛家和陈家的渊源，首次发现陈独秀写给葛康俞的书札、陈独秀写给葛康素的笺条、葛温仲长子葛康衮记录陈独秀论书法的笔记。2019年11月，在《怀宁贞孝胡七姑言行略》中，又发现了陈独秀用官名陈乾生，送给胡家的一副挽联：

振风化于衰微鲁女懔贞曹娥媲孝

借湖光以供养莲花献洁菱叶环清

12月3日，我在“同步悦读”上发表《陈独秀挽联拾遗》一文，将陈独秀最早的这副楹联公布于众。第二天，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在官方网站上，发布了《纪念陈独秀诞辰一百四十周年》一文，真是巧事连连。料想不到的是，这连连的巧事竟又接踵而至。2020年元月20日，我在查阅《胡云门先生七十寿诗文集》时，再次和独秀先生邂逅。

光绪二十四年即1898年，是胡玉美第二代掌门人胡云门的七十大寿。献文献诗的有吴传绮、姚永概、邓绳侯、舒鸿仪，有赵尔巽、黄体芳、联蘅仙、方守彝等。在百十号的耆老俊彦中，有一位十九岁的陈乾生，写了一首五言诗：

皖郡山水柔，中尟奇特士。宇宙将转圜，万辈同靡靡。士从咸同来，桥泄散厥媺。矫矫我胡公，正谊振其委。豺虎方盈野，麟凤走山屺。举室资咶盐，一身常忧悝。谋生计然术，脱却雕龙耻。转眼勒燕然，雏凤纷腾起。公犹太古心，张弛了不喜。家法尚韩穆，义方闻闾里。看棋忘胜负，种花躬溉理。淡远有逸致，与世殊可否。送别葆真性，桃李笑其鄙。白珩秘神采，珷玞饰厥砒。一世厌诚拙，浇风长已矣。奢侈贪汙渐，世乱将胡底。维公遗俗累，大隐不避世。范蠡千金产，到溉十年履。散金而取嵴，公性良如此。既祝胡公寿，且颂庞公祉。吾乡二千年，常留古君子。

这首诗，比1903年的“哭汪希颜”早了五年，或许就是陈独秀的处女诗。而以陈乾生署名的，惟见此诗和《扬子江形势论略》《挽胡七姑联》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