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晚年的朋友圈

2018-1-9 15:20| 发布者: 多声| 查看:10605| 评论: 0|原作者: 史良高|来自: 重庆晨报上游新闻

摘要: 一直以为,陈独秀先生的晚年是寂寞的。在鹤山坪的石墙院逗留半日之后,改变了我的初衷。 在重庆,鹤山坪距江津实在有点远。半天时间,车子还在山道上缠来绕去。望着窗外的一片片花椒林,一路念叨着先生当年是如何才 ...

一直以为,陈独秀先生的晚年是寂寞的。在鹤山坪的石墙院逗留半日之后,改变了我的初衷。

在重庆,鹤山坪距江津实在有点远。半天时间,车子还在山道上缠来绕去。望着窗外的一片片花椒林,一路念叨着先生当年是如何才能出山,步行?坐滑竿?还是骑着小毛驴?

不过,石墙院倒是一处不错的选择。青山村舍相拥,绿树修篁掩映。那方爬满青苔的清代围墙,巍然,森严,将嘈杂的纷争与刀枪剑戟一概挡在了墙外。如此幽静安谧的处所定是他的心仪。从青年开始投身革命,一生轰轰烈烈,曲折坎坷,大起大落,八次被通缉,四次陷囹圄。一位刚走出牢笼的花甲老人,拖着一身的病痛,也该有个僻静的地方歇歇了。

可是,陈独秀哪里又安歇得了呢?小鬼子的飞机隔三差五地在鹤山坪上空盘旋,硝烟四起,民不聊生。就在那间斗室,在那张摇摇晃晃只有两屉的破旧木桌上,在那盏昏暗的油灯前,处江湖之远的他又抱病开始反思苏俄、反思共产国际、反思民主政治建设经验教训,挥毫写下了《被压迫民族之前途》《战后世界大势之轮廓》《再论世界大势》《我的根本意见》《给西流的信》《给连根的信》《给Y的信》《给S和H的信》等,为国家和民族命运呕心沥血,为反法西斯和抗战,发出了一声声振聋发聩的呐喊。

陈独秀晚年的朋友圈

晚年陈独秀

住进石墙院,陈独秀就想一门心思埋头做自己的学问,撰述文字语言音韵学专著《小学识字教本》,同时帮助房东老杨家整理祖上遗留的几部书稿。然而,他入住石墙院不久,一拨一拨有头有脸的人就接踵而至,有来自江津县城,有来自陪都重庆,还有更遥远的地方。他们不是骑马,就是坐轿而来——

江津的县太爷来了。他是仰慕陈独秀的名气和人品,拜会陈先生。

邓仲纯来了。他是陈独秀的安庆老乡,早年曾一起留学东瀛。他来石墙院,是专门给陈先生瞧病,当然,也陪先生刮刮白。

邓蟾秋、邓燮康叔侄来了。他们是江津的名门望族。邓燮康毕业于上海复旦,“五四”期间深受《新青年》影响,对陈先生仰慕莫名。叔侄二人开明豁达,尤喜公益事业,先后在重庆捐资创办“蟾秋图书馆”,在江津兴办聚奎中学,对先生解囊颇多。

好友朱蕴山来了,拎着几只大肥鸭。他是看到陈独秀的诗作:“贯休入蜀唯瓶钵,久病山居生事微。岁暮家家足豚鸭,老馋独羡武荣碑”,寻踪觅迹来探望先生。

陈独秀晚年的朋友圈

陈独秀晚年的朋友圈

陈独秀重庆故居与内景

戴笠和胡宗南来了。他们提着茅台,带着礼品,一再申明是受“校长”之托来看望。其实,是来讨要陈先生对中共的不满,策划一曲反延安的宣传。面对来者的“小九九”,陈独秀淡淡一笑,明确表示,自己逃难入川,虽国事萦怀,但不问政治,也不曾有任何政治活动。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请二位务必转告中正先生,要好自为之。

分别多年的老朋友包惠僧专程来到鹤山坪。陈独秀心情大好,忙叫夫人到乡场沽酒割肉。两人临风把盏,相叙甚欢。

北大弟子也隔三差五地来拜望老师。教书先生何之瑜来了,他是受北大同学会之托时常来照料,并送来北大同学会接济先生的一点碎银子。爱国青年许德珩来了,并留诗纪事:“得知陈独秀,养病在江津。船行到白沙,过此都停轮。便道去探望,探望此老人……”

……

此前,有人曾诚邀陈独秀当劳动部长,有人劝他再组织一个共产党,也有人想请他寓美写自传,都遭到一一拒绝。还有人想拉他当议员,独秀先生怒发冲冠,说:“蒋介石杀了我许多同志,还杀了我两个儿子,我和他不共戴天!”

陈独秀晚年的朋友圈

晚年陈独秀

陈独秀晚年的朋友圈

陈独秀手迹

这位曾经的“领袖人物”,却和当地的百姓打得非常火热。当地中学请他演讲,他欣然前往,勉励学生胸怀大志,为民族振兴发奋图强。在婚宴宴席上,他和山民一起推杯换盏,嘻嘻哈哈闹洞房,并即席赋诗:“老少不分都一般,大家嬉笑赋关关。花如解语应嗤娥,人到白头转厚颜。”附近村民在双石场开爿茶馆,因生意清冷而讨教陈先生。先生让他举行一个开业典礼,邀请四方亲朋免费品茶一天,不仅亲临捧场,还赠送书法条幅,小店生意自此红火起来。每年腊月,他都高兴地挥毫泼墨为山里人写春联,朴实敦厚的山民无以报答,东家送一块烟熏腊肉、一碗醪糟,西家送一坨元宵面、一背篓红苕…….

陈独秀不寂寞,还有晚年收获的一份珍贵难得的爱。潘兰珍,这个小先生29岁的烟草公司工人,与先生共枕两年多竟不知道“老头子”是大名鼎鼎的陈独秀,不知道他就是“五四”运动的总司令,新文化运动的旗手,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一颗曾叱咤风云的“东方文曲星”。从上海的贫民窟到南京的老虎桥,再到江津,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不离不弃,相濡以沫,一直陪伴着穷困潦倒、贫病交加的先生。为了柴米油盐和昂贵的药费,她不惜当掉自己的戒指耳环,还偷偷当掉柏文蔚送给先生的灰鼠皮袍。很多时候,他们一起在房前屋后,担水浇园,种瓜种豆。当先生“两耳轰鸣”“血压又涨”“头昏眼花”时,她或伺奉汤药,或挽着先生的手,漫步在石墙院外的竹林小道上,给先生传递着夕阳下的脉脉温情……

在鹤山坪,据说有人至今还藏有陈独秀墨宝,那是李白的《山中问答》:“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而在他的卧室,我看到的则是一副自撰的篆书对联:“行无愧怍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把这两帧作品合起来看,是否可以说是陈独秀先生当时的心境写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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