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林谈《陈独秀全传》大陆版的出版

郑：恭喜唐先生大作《陈独秀全传》将在大陆出版简体字版。此著曾在大陆封禁，这次获准，想来有一番复杂过程，是否能透露一些内幕。

唐：郑先生在本著港版出版时，曾大力给予推广，帮助不小，特致感谢！这次将由大陆社科文献出版社购买香港中文大学版权，出版大陆简体字版，竟然与2009年相反，通过了最高审查机关中央党史研究室的审批，的确事出意外。但其中内幕也只有审批单位知晓，我也无法猜测。不过在批示的数十条审查、修改意见中，我感到了一个重要原因是：在揭示陈独秀真实历史时，可以不回避其与中共的矛盾和斗争，也可以如实地写出陈抨击无产阶级专政制度的罪恶，热烈宣扬民主的普世价值。因为这是陈独秀的历史真实。但是这样的历史内容不能联系现实进行评议。而拙著原稿与港版书，在这方面的评议确实不少。但是上次审批时，没有指出这个问题就“枪毙”了。这次很具体地指出了这个问题，并要求修改。我研究后，认识到：揭示一个历史人物的历史真相，与联系现实进行评议，的确是可以分开进行的两回事。我进行的既然是历史的学术研究，可以接受审查单位的意见，并按其意见进行了认真修改。所以就通过了。

   至于我与党研室在“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问题上的矛盾，我坚持了陈有错误但没有这个“主义”的立场，他们也没有要求我非接受他们在新版《中国共产党历史》中的观点不可，表示了“百家争鸣”的宽容态度。这使我感到欣慰。

   总之，对这本书由过去的否定到现在的批准，我感到了18大后新领导人和中央党研室新班子的作风，确是有了些许变化。

郑：关于与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的版权交易，听说不是太容易，能否介绍一点情况。

唐：这事首先怪我。当初与中大社签约时，正是书稿在大陆上遭挫折而感到最绝望的时候，中大社及时伸出援助之手，我十分感激，因此把书的全部版权（中、外文；繁体字、简体字及各种音像作品的改编权），都给了中大社。因此这次大陆出版社要出版简体字本，必须向中大社购买版权。问题是海外繁体字本出版后，一是书的本身质量上乘，好评如潮；二是中大社在宣传推广上，确实投入了相当大的人力和财力，所以，出版后不到两个月就获得著名的《亚洲周刊》2011年“十大好书”奖。此后就一路畅销。以至到今年春节前初版本即脱销，节后就“二刷”入市。所以，在大陆上也发生热烈影响，多家内地出版社向我要求在大陆出版简体字本，其中社科文献出版社最为积极。我就帮助他们联络，但由于“十年怕井绳”的心态，我对是否能成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另一方面，若为中大社着想，本书在港台及海外正在畅销，是不太愿意看到同一本书的大陆版出现的。因为“一国两制”对图书有一条不公平的规定，港版书不能进入大陆市场，而大陆书却可以冲击香港市场。为了保护香港市场，中大社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再加上两地在对书稿内容（包括“前言”“自序”）宽容度上的不同掌握（对大陆版的修改），还有大陆出版社在未经最高当局审批的情况下，不敢作出应有的承诺，所以版权谈判进行得比较辛苦。幸好中大社社长甘琦女士是一位有宽宏胸怀的大出版家，最后在她的帮助下，圆满成功。自然，中大社版权部的同事们也做了大量工作，没有这些基础工作，什么也谈不上。对此，本人表示衷心的感谢。

郑：那么这次大陆版比香港版有些什么重大的区别呢？

唐：一个人写同一个历史人物的两个版本的书，本来是不应该有区别的，因为陈独秀的历史真相只有一个。但一是由于“一国两制”的区别；二是港版书出版后，在获好评同时，也有一些质疑和建议，需要回答和吸收；三是大陆在人口、地域和读者上的巨大优势，和陈独秀研究者及读者群主要在大陆上等因素。所以，两个版本在资料全面、新鲜，观点客观、公允等方面几乎完全相同的情况下，大陆版的内容有了一些增删，主要如下：

一，根据中共中央党校党史部对本书港版本座谈会提供的宝贵意见，增加了“陈独秀本身的弱点”一节。因为原稿是在改革开放后30年轰轰烈烈的为陈“正名”运动中产生的，批判诬陷，为其平反的思想突出，而对其自身弱点的研究欠缺。这一节的增加，无疑对陈的评论会更加客观和公允。

二，1938年王明、康生诬陷陈为汉奸事件，由于在民主党派和一切正义人士中引起极大反感和抨击，造成对中共在国统区威信的严重打击。当时周恩来对有关人士和陈独秀做了许多工作，再加上武汉即将沦陷的紧急形势，陈只得暂时隐忍下来。但是暹逻（泰国）华侨党由于一直受中央侨委领导，推行极左路线，继续在报纸上攻击陈为汉奸，引起陈对党的极大不满。同时，华侨党的极左行动，也遭到所在国政府的不满和打击，以至不得不撤离该国，返回延安。我在收集资料时，访问了直接经历此事的泰国华侨党的领导人。他对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讲述得十分清楚。为此我在本书增加了“中共‘汉奸论’在海外受到抵制”一节。

三，1915年陈独秀创办《新青年》前，曾因“生机断绝”，不得不离别妻子高君曼约一年多，到东京襄助章士钊编辑《甲寅》杂志。而到目前为止，陈的三个妻子中，别人都有照片留下，唯独没有高君曼。但是我在旧杂志中，却发现了高在此期间所写的二十首诗，生动地表现了她对身在他方的陈独秀深切思念之情，而笔触表现的一个女性特有的细腻、羞赧、委婉、彷徨……读来十分感人。所以在本书中补充了进去。

其他所增加的内容，主要是加强了对一些事件和人物的背景、过程、分析和评议，以帮助现在年轻的研究者和普通读者，更容易读懂陈独秀。而删除的内容，如上述主要是被认为“敏感的文字”，想必大家（包括香港中大社）也都能理解。

                                                                                                      2013-7-15访记于北京东厂胡同近代史研究所

 在香港获得2011年“十大好书”的《陈独秀全传》，增加20万字篇幅后，今年8月出版了大陆版。每本128元人民币。向本作者购买，可优惠免费挂号邮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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